第140章 第 140 章

春水池离太和殿稍远了,在靠近南三所的地界。

中间隔了一道廊桥,往中和殿左侧门,靠近崇楼,紫禁城不仅仅只是御花园一处,才大肆栽种着西府海棠等等,各种鲜艳奢贵的名花,其他地方装饰点缀着漂亮琉璃灯盏。

每到万寿节、元旦、冬至,就会尽职尽责的做起分内之事。

譬如夜晚,哪怕有月亮升起,朦胧光晕里也有她们出的一份力。

崇楼是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廊庑的四角,是内务府的库房,假山错落着,苍翠的树上,盖着白茫茫的雪,风一吹雪一叠,平素幽暗冷清的地界,看上去稍微能视物些。

苏漾被按着趔趄倒在了崇楼内台阶上,极不惹人注意的发出小小动静。

台阶下,厚叠起来的雪,泛着幽幽冷意,明月照得泛白。

也不知是不是除夕宴的原因,向来清冷的崇楼外,也多了两分人气,楼外宫女小声嘀咕跺脚,哈着气搓着手。

她们在躲雪,外面雪下得更大了。

苏漾脑子还有些迷糊,躺在地上没回神。

细密的眼睫扫在捂住她唇角的手掌心里,像一把软软的,人畜无害的小软刷。

她听见楼外的宫女说:

“今天好冷,那些大人们,也不知喝烧酒,能不能暖身子。”

另一人附和着笑她,“烧酒那是大人们喝的,你我做奴才的哪有那本事去肖想,不过听说今年贵妃娘娘喝的是果子酒,说是十来种水果酿造的呢,还封存在密酵里的,今天总算才打开了。”

“一定很好喝。”

“其余娘娘,喝的都是葡萄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对话无一不是艳羡渴望。

楼里传来了小小的叮咚一声,其中一人惊悚道:“不会是鬼吧?!”

楼里,意识还没彻底回来的苏漾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似乎发现面前近乎窘境的状态,开始扒拉嘴上的手,挣扎起来。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突然从后拥住她,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还捂着她的嘴,唇却附在她耳边,用一种微带调笑的嗓音,说:

“娘娘再闹大点声,这样……等她们听见动静,一进来,就发现娘娘和一男子搂抱在一块,赶明儿就能把娘娘和男子偷情的消息给传出去,要是皇帝知道,娘娘这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苏漾被风一吹,登时酒醒了些,脑子却还蒙混着。

她分辨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人说了什么,放下手,安静下来,小声呢喃着胡话。

柔软温暖的斗篷,在她身下垫着,另一只手环抱了过来,掐着她的腰说:“什么?”

苏漾无意识的重复了句:“把她们杀了。”

杀了就没人知道了。

然而她这双手,确确实实还没沾过人血。

她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刻意压轻了,带着点陌生的、轻佻狎昵意味。

“娘娘一个人在后宫里,皇帝三千嫔妃,不如自己养个小内侍玩玩,这样也不算寂寞。他做初一,你做十五,谁也不欠谁,娘娘若是愿意的话,每月来崇楼一次会会面,奴才愿效犬马之劳,为娘娘分忧。”

苏漾身子一抖。

她终于有了一点自己被人挟持的,害怕的感觉。

但席上的果子酒她喝得上头,才出来吹风,哪知道直接入了虎口,但害怕惊惧并不鲜明,夹杂着不知从哪飘来的淡淡酒香,黏黏糊糊的,又有种难言的安心感。

那人还在继续鼓动她:“皇帝三天两头就去别的嫔妃宫中,上次奴才当差,还看见一个漂亮的美人坐在他怀抱里,纤纤细手给他夹着一颗红葡萄,喂进嘴巴里。”

“你不生气,不难过吗?”

换了没喝酒的苏漾,那漂亮话是一串一串的:“生气,难过,难过得心都要痛了。”

巴拉巴拉。

喝了酒还没酒醒的贵妃胆子大,什么话都往外蹦:“恨不是坐在我身上,不是喂我嘴里。”

腰上被重重一捏,她“嘶”了声,傻笑着呀了句:“所求不同嘛。”

她不等这人再说些怂恿的话,直接爽快答应:“不就是小内侍么,只要你不怕皇帝发现你与本宫有染,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话,本宫就同意了!”

“……”

“当真?”

苏漾郑重点头:“当真。”

生活太平淡了,不如来找点刺激。

她醉酒是醉酒了,但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开始可能认不出来是谁,奈何这人目的性太强了,很难不让她发现端倪。

掐着嗓子,还故意换了熏香,也不知道是怎么大庭广众之下,离开太和殿出来的,那些朝臣们居然也不拦着,居然也不掀桌子。

还来戏弄她。

崇楼外的几个宫女终于离开。

“走开,本宫要回宫了。”

苏漾佯装自己还酒醉,推开他的手起身,没想到身子还有酒醉后的余韵,竟是踉跄了两下直往后倒。

那人把她稳稳的抱住,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奇异的微妙:“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是不是根本就腻烦了皇帝,奴才平日里也少见你往乾清宫去。”

他不知吃了什么,喉咙里吐出的字。

嗓音和平时听起来变化太大了。

苏漾侧头扬起看他,一双朦胧眼细细的瞧。

居然不是康熙那张脸。

是另外的一张小白脸。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轮廓俊秀。看上去平白年轻了好多岁,站在那,格外显得身材高大,扯开了嘴角带着蛊惑的笑。

苏漾在他耳边,没发现什么□□。

她本打算回头扒了他这次马甲,却没想脸都变了。她又是醉了,开先认不出来,现在若是直接喊他,那这场晚上的戏,估计就直接告吹。

她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啼笑皆非的。

康熙化成了另一人的面孔,来问她要不要苟合。

也真真是有两分沉得住气。

“莫非是看奴才好看,娘娘一时舍不得走了?”

他轻挑起眼,含着桃花似的眸子润润的,“只怕是今晚太冷,雪地容易伤寒,若是娘娘愿意,咱们可以改个时间,再来温存一番。”

他语气与那些登徒子毫无差别。

苏漾却从他隐藏的暗流里,听出点风雨欲来,即将爆发的愤然。

可分明是你自己故意变成别人的样子,来挑逗这个看似已经被冷落的贵妃,别人随着你的意答应了,你还生气。

苏漾抿了抿唇:“等来年春夏日吧。”

她瞥了瞥他正欲动作的手,道:“你还知道本宫是娘娘,如果今天本宫告发了出去,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过……”她淡淡的笑了起来,“本是要砍你脑袋的,谁叫你长得好看,卖相不错呢,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小白脸。”

她瞧不出这张脸的其他变化。

譬如她对着这张脸,各种诡异的表白。

或许藏在袖子里的手,是死死的掐住的。

就像曾经许多次那样,用力的在床上按着她,不让她挣扎一样。

说不准,流了血,估计还不会让太医知道。

苏漾从腰间掏出一瓶还剩小半的黑玉养颜膏,充满暗示意味的道:“本宫最喜欢细皮嫩肉的手,你切莫给糟蹋了。”

康熙伪装二十来岁的男人,从地上捡起她那身狐狸毛斗篷,然后面无表情的往她身上一盖:“一定会,很好、很好的保养的,保证让娘娘满意。”

苏漾轻飘飘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你还有事吗,本宫身边的大宫女应该是等久了,再看不到本宫人,估计就得喊巡逻的侍卫?”

她笑着看过来:“到时候摘了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非礼本宫。”

大概是她这句话,把这人给吓唬住了。

他倒真的也不拦着了。

苏漾重新回到春水池旁时,凝夏坐在一处的树下等她,等着等着自己抱着膝盖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