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她回他,“曲池……我们两人……”
她把话顿住。
曲池蹙眉,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拢在手中暖:“我私心里,恨不得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你……想来想去,还是要把姐姐早些娶回家。”
既然选择把他留在身边,总是要走到婚嫁这一步,不能一直拖下来。
“江都家里不管,跟父亲说一声就罢……蓉姊一直挂念姐姐,也晓得我的心思,每次来信都让我好好照顾你……”曲池慢慢说话,“我每日只担心自己配不上姐姐,让姐姐嫌弃我……都愁的睡不着,怕第二天醒来,姐姐转眼就不见,想要抓得更紧些,每天寸步不离跟着你……”
“每天晚上都在向菩萨祈求,祈求九儿姐姐早些答应嫁给我……”他无奈地笑,“菩萨怎么一直不听见我说话呢……”
“曲池……”她回握着他的手,“……我有些害怕……”
仿佛还是一片柳絮,晃晃悠悠飘荡在空中,一直坠不下来,一阵清风就能把自己吹到不知何处。
钱塘日子逍遥自在,金陵却分外的热闹忙碌。
今年繁春,苗儿和云绮带着各自孩子,迁到金陵来和丈夫团聚,把家宅收拾妥当,两家人理所当然去了趟施府,来见见施少连。
施家的新宅很是阔显,一瞧便知是富贵商贾之家,施少连和方玉、况学在前院喝茶,云绮和苗儿带着孩子去后院看芳儿。
芳儿如今是今非昔比,她容貌本不俗,悉心装扮,自然艳光四照,珠围翠绕,把两位姐姐都压了下去,云绮和芳儿早已生分,如今成了自己哥哥妾室,心头总有那么一股气在,见过也就算了。
苗儿是亲姐,关系自然亲厚些,姐妹两人在内室闲话,苗儿见满室的珠玉锦绣,伺候的婢女就有三四个,知道妹子过的日子不差,嘱咐芳儿两句,哪知芳儿哽咽两声,泪珠滚滚而下。
苗儿细问,才知道芳儿一直圆房,施少连从不在她这儿过夜,芳儿满心委屈:“起先我来时,他不常在家,又住在勾栏院里……拖到现在……他就是故意报复我……”
芳儿刚来时,有时施少连醉醺醺回来,见她在他面前伺候茶水,直勾勾盯了她半晌,看得她头皮发麻,听见他半醉半醒点评自己,声音冷淡:“乡下丫头,又蠢又笨。”
她脸瞬间涨得通红,等她见到风姿翩然的金陵仕女,也见到秦淮河上的依红偎翠,看着自己身上脂粉,真认真学起婀娜妩媚的仪态,他也是正眼看了两日,偶尔招手上前,在她面前仔细端详,勾起唇角笑:“美则美矣,到底不如外头的娼妓勾人,提不起兴头。”
她犹如掉进冰窟,她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妹,他却把她和外头那些娼妓相提并论。
还未等芳儿回过神来,后院开始接二连三进人,貌美侍女,乐伎舞女,有些是别人送他的,有些是他买来送人的,施少连将女人通通塞进了后院,这些人里只有芳儿有名分,又占了个表妹的好处,一声蓝夫人,管起了后院这群莺莺燕燕。
漂亮女人扎堆的地方,又哪里是好管的。
苗儿听完,也怔了半晌:“你想如何?”
“我也不知道。”芳儿抹泪,“姐姐姐夫能不能帮帮我……都是一家人……”
苗儿自然要帮,硬着脸皮在施少连面前,不必苗儿开口,施少连一点就透,毕竟是自己的表妹,疼肯定是要疼的,锦衣玉食仔细养着,请曲艺师傅教她琴棋书画,也叫嬷嬷来教她伺候人——她羞得面红耳赤,但总记得他说的那句话,等她什么时候能勾起男人兴致。
施少连有时上门赴宴,跟着友人出去游山玩水,不方便带着天香阁里的花娘,就从家里这群女人中挑人,一来二去,总要芳儿作陪。
他年岁渐长,模样已完全脱离了青涩,举手投足之间渐是成年男子的韵味,喝酒喝到醉时,喜欢懒洋洋搂着女人柔软的腰肢,半阖着丹凤眼,偏首嗅着怀中人身上的香,模样俊雅又风流,总是能令人芳心颤抖。
杨夫人在钱塘日久,常游逛各处景致,有时携着丈夫,有时陪同那些官夫人,西湖胜景,曲池的那个珍珠铺子,杨夫人若是有空也看看,偶尔也带着同行的夫人们去帮衬些营生。
曲池极少在珍珠铺子里待,要问伙计,必然在几步之外的香料铺里。
杨夫人来了两三次,这日索性就领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官夫人,沿路逛到香铺,杨夫人不懂香,也不爱香,此前不往香铺里去。
官夫人们踏进这间精雅整洁、暗香浮动的铺面里,都是极有好感,体面人家用香,多是去有名的香铺里,平日极少走进这样的小店子,料想都是些俗香俗粉,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