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杨夫人拜了拜,转身施施然要走:“时候不早了,这种地方污了夫人的身段,还吓住了楼里的客人,耽误了生意,还请夫人回去吧。”
龟奴上来递茶送客,杨夫人冷眉竖起,知道他避重就轻,有意搪塞,却又奈何不得,只得道:“我等她的消息。”
杨夫人在金陵还有些旧友相识,但此事非同一般,不好托付他人帮手,好在出门前还带了几个可靠下人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摸清施少连的底细,问到甜酿的下落,杨夫人气扬扬出了天香阁,吩咐仆人:“去,你们一个就蹲在天香楼前,给我盯着这施之问每日行踪,一个去打探打探金陵施家的底细。”转念一想,还有江都曲池、施家都要再问问,只是要万般小心,别惹出什么事才好。
杨夫人转身离了天香阁,施少连在窗口看着软轿远去,也把顺儿喊来:“找人去看看……这个杨夫人要做什么。”
他回了楼里,甜酿正和几个花娘坐在一处玩叶子牌。见施少连神色不甚明朗过来,花娘们都收敛了笑声,施少连看着甜酿,语气无波无澜,却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在里头:“眼睛还要不要了?”
甜酿压根没有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几乎要黏在叶子牌上,她眼中光彩十足,眼下还是两抹淡淡青痕,用胭脂掩住了,在天香阁真的是醉生梦死般的厮混,除了吃吃睡睡,其他时间都在楼中乱搅,在赌桌上赚的银子,常常就随手送给楼中花娘和仆役,总赖她身份有些特殊,明里暗里却也没有花娘中伤她,反倒处处对她疼爱有加。
这个年龄被夫家休离进了天香阁,在施公子的床上躺了两天,这种悲惨姑娘还有什么指责的呢,大家都是伺候男人的,对其中的苦心领神会。
甜酿一心沉浸其中,眉眼飞扬着,唇角还带着笑,她身侧的施少连垂眼抱手,神色淡淡,目不转睛盯着人,花娘们心头不知怎的有点犯憷,一心想把这叶子牌甩脱出手,早点散场。
一局终了,众人纷纷鸟兽散,甜酿被施少连点住,跟着他回屋歇息。
她对镜梳头,施少连在旁侧喝茶,突然说了一句:“适才有个官夫人坐着轿子,气势汹汹带着一堆仆人来阁里找她丈夫,阁里人生怕闹起事来,把我喊出去打发人。”
甜酿不以为意,置若未闻,并没有回话。
施少连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道:“金陵潜龙之地,非富即贵,家家都能翻出本谱来,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堂前燕,他朝阶下囚,男人犯了事,该杀该打,女眷都扔到勾栏院里谋生,受不住的自尽,受得住的都含恨活了下来。”
她不想听他说这些,冷淡回话:“你这话意思,是我们自轻自贱,还是苟且偷生?”
他慢悠悠呷了一口茶,闭眼倚在椅上,眼珠在薄薄的眼帘下转动。
欢爱时,就有些奇妙的意味,他不说话,但是动作暴戾,折磨人的手段诡谲,甜酿受不住,一口咬在他手腕上,恨声道:“施少连,你是不是疯了?还是要把我逼疯才好?”
他不理会,甜酿忍不住求饶:“我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如何……求你……”
他缓缓吐气,把她的手松开:“我不想如何……总要把你欠的那些时日慢慢补上……”
两人停歇下来,甜酿已经累到腰软,自顾自要歇,床帐内馨暖馥郁,他窸窸窣窣在被内摸过一只手来,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微微僵了下,旋即放松下来,男人温热的掌轻轻摩挲着一丝肉都没有的小腹,绵绵热意传到她身体里,他声音稀疏平常:“这个月没有?”
甜酿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她的癸水,很久之前已经不太准时,行踪不定,一两个月才来一回,她扭身侧躺,避开他的手,闭上眼:“没什么,一直都这样。”
她心里隐约有察觉,其实是有些问题的,和曲池成婚后,算是恩爱,但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每逢癸水都痛得厉害,或许她就是难以受孕,或许是体质太过阴寒,但她对此不急切也不失望,只是任由它去。
男人凑上来,将下颌枕在她肩头,两人的头挨在一起,他蹭一蹭她微微凌乱的秀发,甜酿往旁躲避,被他伸臂揽着腰肢,拖入赤裸温热的怀中。
两人都清醒的时候他极少露出这样温情的动作,甜酿恼怒,挣扎要从他怀中起身,被他压住肩膀,男人结实的腿压在她膝上,他埋在她黑鸦鸦的发里,在温暖馨香里深深吸了口气。
良久吐出了一句话,嗓音低沉又冷淡,轻飘飘落在她耳里:“那时候不这样。”
那时候不这样,那时候她很爱吃冰,炎炎夏日的午后一定要一碗浇了蜂蜜的冰雪樱桃酪,他看着她吃完,总要凑上来吻一吻她唇里的甜蜜和冰凉,他的炙热和她的冰冷搅在一起,榴园的午后就是那种隐秘又欢愉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