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酿一口气说完,双颊通红,心如擂鼓,见他脸色阴沉看着自己,久久喘了口气,掌心都是黏腻的汗水,后背有如针刺。
一架吵完,两人都久久不说话。
两人都同样固执,如果誓要此间争出个输赢来,只不过是两败俱伤,如果他坦荡放手,如果她肯依附,如今早已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内室格外安静,听不见半点动静,他们也反复争吵,一遍一遍的折磨彼此,第一次鱼死网破般的绝望,到现在已褪成脱口而出的委屈。
他的爱早已全盘托出,她的不爱也终于说出口,不爱这两字,就犹如一声闷雷破开白雾,迷障顷刻滚滚而散,他心中平静犹如镜湖水面,倒影着天光云影,说不清是畅快还是麻木,只是格外的静,静到外头的一点声响都难以忍耐。
从头到尾,他都走错了路。
施少连仔细听着外头的笑声,久久没有回神,后来目光终于转到她身上,漆黑的眼凝视着她,低声呼唤:“你过来。”
甜酿咬着唇壁,默默看着他,缓步上前。
她站在他身前,只觉他眼神莫测,脸色极其的平静,长睫轻轻颤抖,他伸臂一揽,把她揽入怀中,她挨在他膝头身体僵硬,他伸手轻轻捋着她乌黑顺滑的发。
僵持得太久了,她的心比谁都要累,施少连抚摸得温柔,她也慢慢松懈下来,温顺窝进他怀中,把脸颊贴在他肩头。他身上的气息温热,安抚她心口的动荡,轻轻阖上眼。
他也悄然圈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两人身体重叠在一处,他静静抚摸着她的长发,她静静接受他的安抚。
“不爱我……那是恨我吗?”他心平气和问她,声音疲倦又温柔,“推掉张家亲事,夺去你的贞操,把你圈进榴园,逼曲池休你,把你扔进天香阁……”
“嗯?还有什么遗漏的罪行么?你说出来给我听一听……”
她听见他的话语,十万分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耳中血流轰鸣,眼眶酸胀不堪,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宁愿面对他的恶言恶语,也不要听他半句的温柔。
“刚才听见你喊我哥哥了。”他下颌贴着她微凉的脸颊,轻言轻语,话语缠绵,“你十几岁那会,哥哥这两个字就成日挂在嘴边,声音甜软得像蜜桃汁水,我听一日,心软一日。后来和我在一起后,叫得越来越少,也就是人前喊几声,声音也带着怨气……”
“谁家哥哥会觊觎自家妹妹,当亲兄妹养的两个人私帷秽乱,传出去成何体统。”他的声音转为喑哑,“也只有我大逆不道,又急功近利,把待嫁的妹妹关在家里,弄到床上乱伦……”
“到底是有多恨我呢?”他轻轻拍她的肩膀,听见她的呼吸急促又压抑,身上的衣裳被她紧紧揪在手里,瘦弱肩头起起伏伏,语气柔和如微醺的酒,“小甜酒儿,好妹妹,乖妹妹……你的恨,我割身上的肉补给你,够不够?”
她不想割他的肉,只想得到解脱,施少连态度突然转圜,甜酿全然无招架之力。
他看着她眼里的倔强,黯然叹气:“只是你别说傻话……让我放手,如今这地步怎么放手,床上床下都多少日子了,打也打了,吵也吵了,这种世道放你做什么去?”他偏首亲她的额头,把她抱去榻上,“一切都是我的错,纳芳儿只是为了解气,我连她半根手指头也没碰过,这几年锦衣玉食供着,早有打算找个好人家让她托付终身。外头宅子买了多少年,早盼着你住进去,就你和我两个人,清净又方便……你若喜欢天香阁,我把天香阁送你玩?那宅子离天香阁也近,你若想来听戏玩骰子,随时都能来……”
身体是熟稔的,先让她得到愉悦,人尝到甜头,心自然松懈,爱不爱有什么要紧的,能抓住人心的,除了爱,还有其他许多东西。
施少连看着身边人裹着薄衾累得睡着,披衣起身,悄悄将门阖上,吩咐人看紧屋内,回了趟施家。
要搬到杨宅去住,书房库房和用得顺手的下仆都要跟着过去,施少连找了孙翁老,另吩咐宝月把书房都收拾出来,又唤人:“去喊蓝氏来。”
不等下人往后头去,芳儿自己带着婢女过来见施少连,手上还端着一碗燕窝粥。
她每日都送些汤汤水水到宝月手中来,言说是自己亲手炖给施少连补身体,让宝月务必送到施少连手中,这些东西每日大费周章送到天香阁里去,却根本进不了天香阁的门,都被施少连吩咐人拦了下来。
施少连目光散漫落在青瓷碗上,再抬眼一看芳儿,精致的脸上笑意盈盈:“近来妾也学着勤快了些,屋里弄了个小厨房,从厨房拿了本食谱,想着给夫君补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