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萝站在空无一人的走道入口,不用月桂提醒,她再一次自我怀疑,究竟她的脑袋是吹了什么风,才会想大半夜来拜访一条挂满死人画像的走廊?
说是死人其实很不敬,这条拱廊环绕城堡四翼,墙壁上挂满绯壁堡历代伯爵、夫人和骑士的肖像画,方便宾客一进入城堡,就能好生瞻仰一番霍尔卓格在历史上留下的荣耀和辉煌。
花饰窗格投下华丽沉默的阴影,拱廊空无一人,却又充满着人,四周的墙壁披满各种精致织纹的挂毯和铜框、木框的画像,上面无一例外画的都是浓眉大眼的人脸,每一张都是逝去亲人的脸庞。
镀金镶银的壁龛维持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红木和白石交错的系梁与尖肋骨拱撑起它的辉煌,但在莳萝眼底,晦暗的光影在栱柱间的罅隙中阴魂不散,就彷佛是半剖血肉和白骨的死人肋架,就连落下的尘埃也凝重如墨,冰冷如雪。
没有月光看顾,此时的莳萝感觉自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直面着自己最大的噩梦。
遗像只是一种保存记忆的伎俩,一种灵魂的仿劣品。安柏曾经那么说过。
女巫嫌少留下画像,她们认为那是脆弱之人束缚悲伤的手段,女巫生前在人间修行,死后便是功成身退回到女神身边,享受永远的青春和快乐。她们应该要为同胞高兴,而不是对着虚假的身影流泪。
莳萝抱紧怀中的白鹅,温热的羽绒隔绝任何一丝可能的寒风,填塞她心中被恐惧侵蚀的漏洞。
芜菁依然无所畏惧,就算真的冒出什么,牠也会抬起绒毛的胸膛英勇迎敌。牠一直相信自己的翅膀和鸟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武器之一,没错,就是那么充满自信。
莳萝被牠的乐观逗乐了,眼底的回廊似乎也不再那么鬼影幢幢。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安柏的脸,维拉妮卡的发色,贝姬的拥抱、海莲娜的眼泪、还有穆夏……
没错,她只是和他先祖打声招呼,顺便问问这些在萨夏流荡百年的亡魂们有什么内幕消息,会不会刚好看到罪魁祸首的真面目之类。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还可以藉此搞清楚小狼的身世之谜。
摒弃各种恐惧的想象,莳萝告诉自己就当是在看历史课本一样,她抱着敬畏的心情,僵着双脚一步步踏入回廊,强迫自己的眼睛一张张扫过那些画像。
回廊安静得诡异,唯有画像的轮廓在跳动的灯火下越发栩栩如生,莳萝既不希望他们真的活过来,又期待着他们能开口说一句话。
也许年代太久了,他们早早就去投胎也说不定。莳萝抱持着这个喜忧参半的想法。
霍尔卓格基因不错,男帅女美,又大概是教育崇武的缘故,男男女女身材纤瘦俊挺,嫌少有胖得画框装不下的人物。他们大多顶着金红秀发,神采飞扬,其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美人,莳萝在他们身上看到穆夏的影子。
她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甚至津津有味地打量起来。
一张一张画像传承著名为血亲的证据,但这却让她更加疑惑,因为这些人应该都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