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悬崖上

寻访画儿韩 邓友梅. 10100 字 2022-10-18

我急道:“你不要乱扯好不好?”

“谁也不瞎,星期六也不愿回来,打电话一找就发脾气……你根本忘记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

我竭力强词夺理地分辩,可是连我自己也感到了笑声和话声中的虚伪调子。她的眼睛里,从此增加了忧郁和怀疑的影子,我的脾气也更暴躁了。似乎一切都变了个样,以前回家去,老远见到她在门口等我,心中感到无限幸福,现在一见她在门口等我,心中立刻发起怒来,“哼,一刻都不放松我,在这儿盯着呢!”进屋之后,她催我吃饭,我就没好气地说:“你叫我喘喘气好不好?”她看我一眼,便赌气坐在床上不响了。过了许久,她又问我:“咱们有什么问题当面揭开谈谈好不好,不要这样折磨别人!”我当然不能揭开谈,只好说她:“你就是小器,别人随便说几句话你都胡想,这样子别人怎么跟你相处呢?”

她冷冷地笑一笑说:“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我愿对你进两句忠告,往错误路上走的人,开始总是并不太自觉的,而且开头都是从极小的细节上开始……”

我气道:“你就是真理,谁对你不好谁就是往错误的路上走,多高明的逻辑呀!”

就这样,我们几乎没有一个星期不吵架!只要一听到她来电话,我心中立刻像坠了块铅,一听说她星期六不能回家,我就浑身感到轻松。

回家,成了我最大的痛苦。

和爱人的关系越坏,对加丽亚的感情也越浓。对加丽亚的感情越浓,也和爱人的关系越坏。到底哪是因,哪是果,我已不甚了然了。

只有一点是明白的:每当我看到加丽亚的可爱处,便暗暗去和妻的讨厌处相比。甚至把妻引我讨厌的行为试放在加丽亚身上,那时就觉得这些行为也是可爱的。于是,我想象中的加丽亚就比现实的加丽亚更可爱、更完美。而想象中的妻,却比现实中的妻更难相处。

我不能否认妻在品质上、在思想上那些值得尊敬的地方,我觉得这对一个革命同志来说是重要的,但不一定适合作我的爱人!既这样,何不换个人?

我作离婚的打算了。

我下了多少次决心,但一到对着妻的面时我就张不开嘴了。我知道她爱我,我提出离婚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我不忍说出口。我绞尽了脑汁想找一个既不使她痛苦又能达到离婚目的的办法。我找机会说些别人离婚的故事,称赞那些人作得干脆。又偷偷地把两人的衣服分开箱子,暗示她?我已下决心要离开她,但天晓得,当她真的懂得了我的用意,脸色变得那么悲哀和可怕时,我又慌了,又拼命安慰她,不叫她多心,说我这一切行动全是无意的。结果问题没有解决,我们之间更紧张,更痛苦了,我连夜的失眠,她明显地瘦了下去。我痛骂自己这种倒霉的“善良”,却又下不了狠心。

在机关里,我的日子也很难熬。人们已经在说我和加丽亚的闲话了,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说加丽亚是个道德堕落的人,说她是纯粹的资产阶级作风,有人半玩笑半正经地说我“昏了头”,但我又怎么能放弃和加丽亚接近呢?她是那么不稳定,今天给这个画油画像,明天和那个合作漫画,最喜欢和她跳舞的那个穿蓝西装的(现在穿“皮猴”了,也是蓝色的)仍死追着她,我若把她失掉了,岂不是两头落空吗?

团里注意上这件事了,小组会上大家正式给我提出意见。支书也找我谈话,并且明示我这样下去将为团的纪律不允许。我不能不收敛一些了。可是加丽亚呢,这个冤家一点都不体谅我。有一次,她当着许多人的面约我陪她去买东西,我含糊了一句,她立刻一甩头发走了。我追上去解释,她说:“你不去别人会陪我去,没什么!”我说,“咱们感情好,何必当着人面表现出来……”

“我跟你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我就不怕别人诬蔑我,你怕受连累不要接近我好了!”

“加丽亚,你冤枉人心……”

她见我真急了,反倒扑哧一笑说:“光知道注意别人的反映,就不知道注意一下自己的脖子么?瞧,围巾都破了,不能换一条吗?”我苦笑道:“哪里顾得上!”她说:“自己都不爱美,还说欣赏旁人呢?”她把自己一条驼色的解下来围在我脖子上。围巾上带着她的体温和芳香,使我发醉。

但,到底还是痛苦多。我真不知道一个人的脑子竟会乱到那样的程度,我总想把自己的心事整理出个头绪来,却怎样也整理不出来。

组织上交给我设计一个医院的任务。我高兴极了,以为这下精神有了新的寄托,可以暂时忘记这些杂事了,谁知道我在桌前一坐下来,脑子就又转到了加丽亚和我妻的身上去。设计神经病房,我就想到自己提出离婚会给妻带来多沉重的痛苦,以自己的残酷害怕。画到日光浴室我又想起了加丽亚的玻璃雕塑室,加丽亚是这么可爱,我怎么能和幸福交臂而过呢?不,忍受过一时的良心责备,就是一生的幸福呵……就这样想啊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连张草图都没画出来。上边催了,再不能耽误了,我没法叫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为加丽亚效劳,设计病房,我就想着她披着轻软的睡衣在屋里躺着;设计阳台,我又想象她在阳光下画水彩画。图设计出来以后,我吃惊地发现自己在舒适、美观上花了那么多心思,甚至显得太豪华了,但已经没有修改的时间。

图纸交上去不久,批回来了,不仅指责了许多地方不适用,形式主义,还在上面写道:“一个人的设计风格和他整个的思想感情是分不开的,你的朴素的风格在失去,这是一件值得你深思的事情!”

这个打击使我更加深了一层苦恼,在爱情上我是这么不幸,在事业上我若再没有了前途,我还有什么可希望的呢?我悲观极了,既找不到引起这一切的原因,又不知道应该把这一切怎样结束。

团里专为我开了一个批评会。大家帮我分析,说我的资产阶级意识在作怪,说我道德品质低下。我是这样反感,但又没勇气反驳他们,我说我和加丽亚只是一般关系,顶多是感情趣味上相投些。大家又批评加丽亚的感情趣味,说她是在感情上剥削人!发言最尖锐的正是过去围绕加丽亚的几个青年,你想,我能服气么?

散会以后,留在我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印象——这一切该有个结果了,越拖延下去越糟糕!

这天晚饭后,我悄悄约加丽亚去海边散步。偏巧在路上遇上了我们的科长,他是个老干部,在科里威信很高。他用不喜欢的眼色瞅了瞅我俩,对我说:“晚上到我这儿来一下好不?!”

我答应着,猜到他要和我谈什么,心里忐忑起来。

显然,加丽亚也猜到了这一点,她瞅瞅我,嘴角轻轻一弯,像嘲笑我,又像嘲笑她自己。

我俩各想着心事,顺着海边的笔杨走了半天。她轻轻叹口气说:“在咱们这儿作人真难,尤其是姑娘!”她皱起眉来,但那声调却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意味,反倒像有点得意地说,“长得漂亮点又成了罪过了,人们围你,追你,你心肠好点,和他们亲热些,人们说你感情廉价!你不理他,他闹情绪了,又说不负责任!难道,这一切都能怨我吗?”

我说:“有些话,只当听不见算了!”

“我也有缺点,有点温情主义,喜欢和男孩子们玩玩,可是,难道这样就非逼我嫁一个人才行吗?谁爱出嫁谁出嫁好了,何必管我!”

我笑一笑。

她看看我,小声说:“他们还说我破坏了你们夫妻关系……”

我紧张起来,忙说:“这是哪里的话!”

“我只是把你当作哥哥的,并没有想别的,你如果因为这受到旁人批评,尽可以不理我!”

“加丽亚,我又没惹你……”

我心中顿然一惊,啊,女孩子常常要说和自己心情相反的话:她怕你和她分开,就故意说愿和你分开,她心里真爱你,又怎么好直说出来呢?特别在这众目所视的情况下……

“唉!”她手里拿着个树枝,拍打着自己的裤子说,“最苦闷的,莫过于没人理解你了。”

“加丽亚,”我捏住他的手,低声说,“相信我,我理解你。”

我们挨得紧紧地站着,有好几次我想吻她,但终于压制住了。站了好久,才往回走。想到立刻要去见科长,我一步比一步走得慢。

科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见我进来,将身子一挪,便招呼我坐下。

“上次叫你考虑一下自己在设计作风上的变化,你考虑了没有?”

“想……想是想了,还没想仔细。”

“怎么想的?孤立的,就设计思想考虑设计思想?”

我含糊地应了声。

“那样考虑不出名堂来!”他昂起头,自语地说。他思考了一下,直爽地问道:“你谈谈,最近一个时期,在你心中占最重要地位的是什么问题?”

“生活问题!”我也坦白地说,“和爱人相处得不好。”

“为什么相处得不好?”

我把我的情况和想法大概和他谈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叹口气:“有些人说‘爱情问题是生活琐事’,我倒不是这样看法,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最能考验一个人的阶级意识,道德品质!”

接着他详细地给我讲了一段从前他自己想离婚而又没有离成的故事。抗战前他在家里结的婚,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胜利以后他进了城市,接触了好多知识分子,便产生了要和自己老婆离婚的念头,经过几次请求,领导上批准他回家去办理手续了。在回家坐的火车上他碰见有一孕妇要生产,当时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忙起来了,有人解开行李撕被单给小孩作尿布,有人从这车厢跑到那车厢来回地找大夫,列车长额上挂满了汗珠,就像那个生产的人是他的女人一样。这一切使老科长有了很多感触,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和我说:“当时我就想,我们这个社会的人,所追求的道德精神,不就是要这样地关心别人,关心集体么?对别人负责,对集体负责,互相都把对方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说穿了,共产主义精神不就是这么个内核么?我在离婚这件事上,为我爱人着想了多少?她等待我好多年,今天把丈夫等来了,却是来和她离婚的,不难想象,她的思想,她的精神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呀……还有比否定自己整个儿的精神品质更严重的悲剧么!就算离婚后我能找到一个漂亮的、合意的新爱人,它能弥补我这终身不能挽回的损失不能?在尖锐的斗争中,自己向自己低了头,以后再说自己是真正愿作个真实的共产主义者,恐怕连自己也不会相信了!”

他的事情,他的话,动了我的心,我有好几次不自觉地联想到了自己老婆那痛苦处境。可是,我又怕我自己的意志软,会真的听了科长的话毁了离婚的念头,等将来后悔失去了加丽亚时再挽救也来不及了。我对自己说:“狠一点,一咬牙就过去了!”便竭力、故意地增加自己对科长反感的情绪,心里在说:“他说的光是大道理,他是没有碰到我这样的具体情况!你身边有一个加丽亚看……”

我嗫嚅地问道:“这么说,两个人在性格、作风方面的不同就不能成为他们是否能幸福地生活下去的主要条件了?”

“是的。当然这很有关系,所以任何人在没有恋爱和结婚以前都有权利选择选择么!为什么你在恋爱和婚后都很喜欢她而现在变了呢?为什么人家嫁给你以后你又见异思迁呢?”她不放松我,追问道:“听说你喜欢加丽亚?”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加丽亚在美术学院因为作风不好被记了过,你倒跟她的性格相投。嗯?你觉得她的作风跟我们健康的思想感情不相容没有?你批评过她这些没有?”

听到他说加丽亚这样,我真吃了一惊,但紧接着,我心里袒护起她来了。是呀,许多人在她那儿碰了钉子,当然不会说她好话!至于美术学院的事,谁知道真相怎样呢?反正加丽亚跟“品质恶劣”四个字连不在一起。莫忘记,科长是在打通我的思想啊,他还会对我称赞她的好处吗,更何况她的许多美处只有我一个人认得出。

科长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动了心了,便叫我回去好好想想。

怎么想呢?说良心话,他的道理没有一句不对;就是有一样,加丽亚是活生生的人,我爱她,也相信她会爱我,我曾想象和描绘了那么多我们将来共同生活的图画,如今一百步走了九十九了,我怎么甘心一刀两断呢?

我知道,如果我认真地去咀嚼科长的话,我自己的良心会受不住的,结果我还是两边下不了决心,那只会无限期地把事情再拖下去,如今从上到下全注意上这事了,哪还有拖延的余地?

我决定回家把事情说穿,跟妻一刀两断!

一想到马上要处理,我又害怕起来。妻的许多可爱的地方一下子又都涌到了我的眼前;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的好印象,到我们最近一次吵架中她的忍让态度,一场比一场鲜明地在自己脑子里重映开了。我不禁问自己:“我真没有冒失吗?我失去了她,真地不致后悔吗……”

“果断一些!”我出声地对自己说,“照这样犹豫不决,什么事也作不成!”

然而,我还是决断不了!加丽亚呀加丽亚,你若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是会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并不感到有什么不满足吗?你害了我!

啊,不,幸福的机会,一生也许就只有一次,如果碰不上加丽亚,也许我今生都不会体验到和加丽亚相处时的愉快,你还是该来的。

另外我也想到,加丽亚尽管跟我很好,但从来没有明确表白过我们的爱情,万一她变了呢?我还是要先试探一下。

我悄悄走到加丽亚宿舍门口,胆怯地敲了敲门。

里边一阵脚步响,门开了。她披着头发站在我面前,笑道:“半夜三更,什么事?”

我说:“没事,我从来没到你这屋来过,看看……”

“那就请进吧!”

她的墙上挂着两幅她的油画像——一个是正面半身,一个是倚在大石柱子上的全身——和一张漫画像,下边各有一个简化的作者的署名。对面墙上,是一张许多穿着滑冰服的人的合影,加丽亚站在中间,周围有一群小伙子。她推了把椅子给我坐。我看到桌上面,台灯前边放着个未完成的半身泥塑人像,便问道:“这是我的?”

“你的完了!”她回身从书柜上拿下一个硬纸匣来,递给我说:“请自我欣赏吧!”

我打开一看,果然是戴着皮帽的、我的半身像。因为比我本人漂亮,有些不大像我了。我禁不住称赞说:“好,好极了!”

她笑道:“是人长的好,不是我塑的好。比如我吧,再好的雕塑师也不能把我塑成个艺术品!”

我说:“得了,不用塑,你本身就是件最好的艺术品!”

说笑一会儿,我正打算把话转到正题上去,外边有人敲起门来。

“谁?”加丽亚拉开门,进来的又是那个穿蓝皮猴的(他又改穿中国式的绸棉袄了,还是蓝色的),他进来后对我点点头,便在桌的一旁坐下了。

我暗骂他来的不是时候,心想他一定有什么事,索性等他走了再说吧,便随手从桌上拿起本书来乱翻着。

见他的鬼,他也坐在那儿翻起书来了!我看看加丽亚,希望她设法把他支出去。

加丽亚看看我,又看看他,格格地笑起来了,说道:“真妙,你们怎么上我这儿演哑剧来了!”

我不由地笑了,他也笑了。

“咱打牌吧!”加丽亚打破僵局说,“赌倒茶的!输了的人给赢了的倒茶!”

我急得了不得,哪有心思打牌!可又不甘心出去让那家伙在这儿——我很后悔以前竟没想到上宿舍来找加丽亚,他一定常常来的!——就跟他们打起牌来。鬼知道怎么搞的,一上去我就输,还要给他倒茶,而且一点也看不出加丽亚对我比对他更亲热些,到第三盘,我把牌一推说:“我不玩了,困得很!”

“别丧气嘛!”加丽亚半玩笑地说,“人们都说赌场上失意,情场上得意呀!”

我觉着加丽亚这话大有深意,立刻浑身都舒畅起来,用胜利者的眼色扫了扫蓝棉袄,说:“好,打!”

可是外边也响熄灯铃了。

我恋恋不舍地抱着我的塑像走出屋,加丽亚送我们出来,悄悄地我说:“你回去看看塑像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

“调皮鬼!”我说完,轻飘飘地向宿舍走去,我等不及回去看,走到一盏路灯下就把纸匣打开了,伸进手一摸,摸出一张纸条,上边写道:

“人还像,只是不知他的心是怎么样的!星期天下午三点,我去北海,你来不?”

一股暖流从心底冲上脑袋,我呼吸都困难起来!一时高兴,便抽出笔来在一边写道:“加丽亚,加丽亚,你就要看到我的心了!”

苦苦地思索了好几天,决定最后一次试试妻子,看还有没有“和平解决”的希望。若实在没有,那就让她恨我好了,也许那样更好些!若叫她带着怀念离开我,对她说来就更难忍受,对我说来,也会加深良心上的自责。

星期六的夜晚到来了。

天冷得出奇,北风吱吱乱吼,马路上冷冷落落,偶有几个行人,也把头躲在大衣领里边。悬在街正中钢丝上的电灯疯了似地乱摇着。

我到家时,妻已先回来了,正在火炉上煮什么,满屋都是甜味。她一只手拿着筷子,两眼直瞪瞪地瞅着火苗。

见我进来,她问道:“外边冷吧?”

我随便答应着,把塑像放在桌上。她凑到桌前,打开纸匣一看,便叫道:“好!”端详了一阵,又说:“可惜这人的技术不高,塑得有些走样了。”

我板着脸说:“艺术是要夸张一些的,你不懂!”

“干什么单单夸张这顶皮帽和围巾。看!帽子还歪着,”她笑道,“好好的人,弄得像个资产阶级大少爷。”

我说:“我本来就不是无产阶级出身,请原谅。”

“你不用凶,”她笑道,“我今后反正不跟你吵架了!真下了决心!”

我觉得她真的有点和平常不一样,暗暗感到有些蹊跷,但又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便假笑道,“不吵了,哭起来还不比吵架更烦人?”

“也不哭了,傻瓜才吵架和哭!”她微笑着说,“我想明白了,那样能解决问题吗?不能!只表现自己软弱无能,反正两人要过下去的,干么不找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光冲动毫无用处!”

“她是打算一辈子不与我分开了?”我暗想着,有点失措,脱掉大衣后,便拉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心里一边想主意,一边说些没用的话应付她,省得她发现我心不在,又伤心。

我问她:“煮什么?”

“山楂酱,最近我……”她笑笑说,“我想吃,你不爱吃吗?煮好,咱们一人装一罐带到机关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