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长史家的郎君现在还浑身裹满布条躺在家中不能落地,有前车之鉴,他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了这位祖宗不称心,也送他去医馆一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人称温润君子的纪君棠闭了嘴,悄悄挨近了身后一名冷肃佩剑的男子。
那是苏州刺史为防小弟再生事,专门派的贴身侍卫,跟在郑恒身边,也有监控镇压之意。
嗯,安全。
耳根总算清净了,郑恒阴下了脸。
作为名传天下的郑桓亲弟,他生的自然也是极好的。
不同大哥若谪仙的样貌,郑恒颇有几分灿若春华的味道,唇红齿白,热烈张扬,因眉间常有的戾气,又因近日心中郁郁,这股张扬此刻便显得分外阴鸷。
身后人脚步轻的像是怕鞋子沾上雨珠,唯恐脚尖带起的水滴落在青石阶上,惊扰了前方的公子。
就这样,沉默地,安静地抵达了寺庙门口。
踏上最后一方台阶,纪风长舒一口气,连忙向郑恒行礼告辞:“天因寺到了,君棠便不多叨扰郎君了,告辞。”
说完,便像是身后有恶鬼般,带着仆从一溜下山了。
直到跑出老远,才回首看看已经望不到的寺庙门,心才算彻底放下。
仆从凑了过来:“郎君,这郑二郎也忒无礼了吧。”
纪风睨一眼:“休得背后说闲话。”
仆从赶忙应是,背过身去的时候,只声音极小的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郑状元怎么有这么一个阿弟啊。”
纪风叹了一口气,是啊,神采俊逸的状元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阿弟呢?
这就好比令人心折的芝兰玉树旁边紧挨着的竟是臭不可闻的茅厕。
叹惋,叹惋的很啊。
这厢,郑恒站在了寺庙门口。
近年来,佛教盛行,寺庙众多,即便是最偏僻的寺庙,都有人上香供奉,更别提苏州最有名的天因寺了。
所以,这寺庙到不像是修行之地,要挑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看上去很有钱。
黄墙黛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许是因江南的风雅审美,这寺庙不像北方寺庙恢弘壮观,但细微之处,处处精致秀丽。
门内,一名慈眉善目的和尚及几名小和尚,等候多时。
“可是刺史府上郎君?”和尚问道
郑恒轻觑了他一眼,不作答。
原先一路默不作声的小厮赶紧开口:“正是,这位是我家郎君。”
和尚点点头:“阿弥陀佛,那就请诸位施主随我来吧,寺内早已打扫好了西厢房等候郑施主入住了。”
不好。
小厮一听西厢房就心一咯噔。
抬眼去看自家郎君,果然那张脸瞬间铁青。
他连忙道:“方丈,能不能换一间厢房。”
只要不是西厢房就好。
和尚一脸疑惑问了句:“为何?”
小厮心里叫苦,他常年跟着郑恒,脾气委实也不算好,要不是在大爷的地界,他早就破口大骂,要你换就换,废什么话!
“要你换就换,废什么话!”
一道阴沉的声音炸开在众人耳边,那话实在是嚣张不客气。
小和尚们整天引来送往的香客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对他们甚为有礼,哪曾见过这么猖狂的人。
立马就有年少的小僧跳出来:“这位施主,厢房是早已备好的,哪是你说换就换那么简单的!”
口出狂言的竖子眉头一挑,眼珠子漆黑黑地盯着他,殷红的唇缓缓勾起:“要是不换,那便砸了它,你选。”
“你!”小僧气急,脸倏地涨红。
方丈喝了一声:“觉空,戒言。”
唤作觉空的小僧气鼓鼓地,忍下一口气,避退在师兄身后,再也不去看那个虚有其表的公子一眼。
方丈这才转身朝郑恒解释:“这位施主,不是不换,只是,前一日,蔽寺住进了一位女客,若是要换,两位厢房较近,怕是多有不便。”
“那就叫她搬!”郑恒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拔腿朝寺内走去,只余一句,“祥泰,你办好此事。”
看着自家少爷扬长而去的小厮不好意思地笑笑,朝着方丈打商量。
寺内空间挺大,处处雅致苍朴,郑恒胡乱点了一个殿宇走去,身后隐约传来方丈为难的声音:“这入住的女客,身份也很特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