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目睹了一切的谢文襄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才夹着书卷走进明室。
“今日这堂课我们继续谈诗,”谢文襄道,“有谁能说说何以为诗?”
一人起立,躬身行礼后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因此诗之本在情,是情的表达。”
谢文襄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长安听到一半,蓦的想起陆暄握着自己的手临诗帖的画面,没忍住偷偷往后看了她一眼——
然而此人单手托腮,头一栽一栽的,早就不知道和周公下了几盘棋了。
“回首望长安,”陆暄的声音回荡在耳际,“你就叫‘长安’吧!”
读书越久,长安越喜欢这个名字,不论是“长安一片月”的温柔,还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自得,即便是“长安不见使人愁”的凄凉,都别有一番味道。
回首望长安,本是一首哀伤之叹,他却觉得,若能一直在陆暄身后,盼她回首,何尝不是一种长久的眷恋。
而后发表见解的几个人皆是以情言诗,直到谢清起身,才讲到了别处:“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其中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
谢清吐字清晰,不徐不疾,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因此,诗的另一重重要含义,是教化与讽谏。”
谢文襄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神情:“不错,文人志士自古以来,便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少了这一层,诗之境难免有所欠缺。”
洛旻接道:“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雅’映着国家治乱兴衰。”
谢文襄笑道:“是这样,为学切忌脱离现实,耽于表面之情。”
长安不知怎的,脸上有些烫。
他从记事以来的人生里,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温饱事大,不论家国。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一份情意也恨不得掰成两半。
在将军府过了这么久少爷的日子,他却依然没想过政事,谢文襄并未指名道姓地点拨他,却无心插柳,与谢清站在窗边的侧影一道,在长安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
他听闻谢清体弱,还因此在家休养,比同来上课的人年纪都稍稍大些。但不论如何,他的学识依旧令长安钦羡。这日放学,他忍不住道:“谢大哥。”
谢清正在收拾书卷,忙停下来,看着长安的眼睛笑道:“怎么了?”
谢清从不会让他人觉得被怠慢,无论地位尊卑、年纪大小,和他说话的人总是能得到最大的尊重。
长安有些羞愧:“此前我只读最浅的经书集注,还有许多要补的地方,可否去你那儿借些策论来读?”
谢清道:“当然。”他又笑着拍了拍长安的肩膀:“不过听晚舟说,你已经很努力啦,也不必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