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嫁妆时,总觉得千头万绪剪不断,如今嫁妆送去后,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一时无从下手。
透过窗棂往外看,外面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云骊托着下巴,难得发会儿呆,倒是雪柳进来道:“姑娘,虽说近五月了,但是还有夜风呢。”
云骊笑道:“天还未黑,怎会有夜风?你们也太小心了些。”
雪柳认真道:“荷香姐姐嫁出去时,最遗憾的就是没能送您出嫁,嘱咐我要好生服侍您,而素文去了陪嫁铺床,如今就奴婢和百合两个服侍您,茜红和粉青刚提了二等,以前没在这里伺候,临门一脚,奴婢得守住了。”
这嫁妆不止是陪嫁钱和物件儿过去,人也得过去,但云骊素知荷香是个十足上进的人,比起裴家的门第来,公府当然更高,因此,她征求荷香的意见,又和文懋商量,让荷香嫁给了文懋的小厮修竹。
这样云骊也放心了,荷香能干又忠心,有她替自己守着,文懋那里她也不担心。
且荷香本人而言,服侍下一任承恩公,以后肯定大有好处。
瞧大老爷的小厮魏忠,如今就是家里的大总管了。
而素文则嫁给要陪房过去的管事的儿子魏福,魏福的父亲是魏忠的三儿子,以前管过庄子,还做过三管事,办过采买,只可惜这里他上头有两个哥哥得了极好的差事,他一直不上不下,这次就请托跟着云骊陪房去。
那魏福人老实,没有混账事,云骊也就送了嫁妆发嫁素文,这次偌大嫁妆送过去,也不能完全放心,故而就让素文和魏福俩口子并魏田一家都先住过去了。
再有剩下的丫头婆子,雪柳虽然曾经服侍李氏的,但她和素文关系好,要跟过去伺候,百合也是跟着过去,至于茜红粉青年纪还小,都没有家累,便一道跟过去。
“好,我知晓了。”云骊起身让下人服侍梳洗,脑中想着把该安排的人几乎都安排好了,以后的路,就得自己走了。
同样,裴度也难得失眠了,他来新房看过了,新床和家俬都几乎搬进来了,他现在还不能睡新房,因此只能在书房歇下。
俗话说见微知著,章五娘子陪房两房下人和管事娘子还有一起来的丫鬟他都见过了,都是非常能干,知礼也知晓进退的。
看一个人如何,就要先看她身边的下人如何,如果下人太嚣张,那说明有两种原因,一是管控不住下人,二是可能自己本人也是如此。
但跟来服侍的人,都没有公府下人的骄矜之气,处事干练、行礼如仪,无一不说明章五娘子御下有方。
看来自己这个小妻子不仅仙姿玉色韶颜雅容,颇擅文辞,甚至连管家也很不错啊。
如此一想,就更期待了。
男子和女子不同,女子越到出嫁就越紧张,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去一个陌生之处,会害怕恐惧,即便知晓未来夫君才貌出众,都会忍不住担心。
可男子则是迎娶一个新人进来,依旧是在他熟悉的地方,是女人们去适应他的家庭,而非他来适应女人。
所以二者心情不同。
但云骊绝非是那种期期艾艾矫情之辈,她知晓自己嫁到裴家已经算是比别的人家更好的了,裴家书香仕宦之家,河东郡望,家中人口简单,家境殷实,裴度本人乃状元及第,又年轻有才干。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玉簪花钗给自己,说明他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还同意懂梵语,愿意和自己交流,比那些在外花天酒地,宁愿和陌生女人调情,也不屑于和自己妻子说话的那种男人好太多了。
当然了,这是婚前,婚后如何,那就得看她自己的手段了。
她和别人不同,很多女子认为成婚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反正正妻的地位在那里,多付出等男人找了妾侍,就多伤身伤心。
可她认为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相互付出,即便失败了,也更了解这个人,没什么不好。
人和金丝雀最大的不同是,人要挣脱这个牢笼,即便是金笼子,待在里面整个人也是麻木的。
遣走下人后,她拿着李氏送过来的春宫图,本来害羞的丢在一边,但此时却拿出平日好学的精神开始翻看,随即又满脸通红。
呀!
自己还是拿一本医书来看看房事,她越看越有所得,尤其是看到药王孙思貌《千金要方.房中补益》中指出“凡御女之道,不欲令气未感动,阳气微弱即交合。必须先徐涂嬉戏,使神和意感良久,乃可令得阴气,阴气推之,须臾自强。”
看到这里,她又羞愧的心道,自己一个女子居然读这种?
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可是她又神色一变,坚定决心,夫妻敦伦也是人伦之道,况且什么事情只有了解,才能如鱼得水,而不至于受伤害。
这《千金方》中不是也说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寿。这意思也就是说不论男女,如若缺乏适度的房事活动,就会导致疾病的发生。
她再翻看王堆的《天下至道谈》中还总结了所谓“十势”。
云骊已经不再害羞了,而是很寻常的总结好经验,避免自己行房受伤。还有,如果能鱼水之欢,就更好了,毕竟夫妻之间房事也是很重要的。
不能全然听男人的,否则俯仰之间全凭人操弄,那可不成。
这大概就是门当户对的底气,远比嫁一个身份更高的人,什么都要听人的委曲求全好。
……
次日起床时,已经是出嫁这日了,云骊深吸一口气起床。
此时天还未亮,打开门仿佛能看到外面氤氲着水珠一般,小厨房的人已经烧好牛乳倒入桶中,先泡一遍,再用花瓣洗一遍。
雪柳准备服侍她穿上衣裳,云骊却道:“你把我的香粉拿来。”
“啊?”雪柳心道,自己也算伺候云骊在大场合挺久了,很少听到她擦香粉。
因为姑娘都是让她们洗衣裳时加入很香的皂角,平日衣裳也熏香,不知怎么今日身上也要敷香粉。
云骊就道:“快去。”
可一想起今日自己要坐花轿,还得穿那种大衣裳恐怕闷热的很,不禁又打消了念头:“罢了,你把我香粉贴身放着,我找你拿就成,现在我不敷香粉了。”
雪柳点头。
云骊又问道:“我的寝衣和小衣都用婴香粉薰好了的吧?”
雪柳笑道:“您就放心吧,都弄好了。”
这婴香粉出自南朝陶弘景书上,据说是描述九华真妃出自降临的情形,据传那神女极其侍者,颜容莹朗,鲜气如玉,五香馥芬,如烧香婴气者也。
据闻此香有甜奶幽香,恰似处子,初闻香气淡雅,似梅花清香,闻后喉中甘甜生津,仿若妙龄少女身上的香气,恰似神女。
她不像云潇她们制香只做简单的应付了事,她在香道上研究颇久,自然颇有造诣。
当然,若是说靠这些手段获得夫君喜爱会令人不耻,那云骊也没办法了,大抵很多人就是觉得既成夫妻,那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是应该的。
可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应该的事情?
天下间女子无不盼望着夫君能够无论你美丑都喜欢你,尽管你生病或者容颜减退也要一如往昔,可你想要他对你情深不寿,首先要让他对你有兴趣。
如果一个人对你不感兴趣,他怎么会想了解你,只有了解你,才能更毫无保留的爱你。
如果你只等着他来挖掘你,他来对你感兴趣,他来发现你身上的美德,等到那个时候,就恰似男人浪够了,浪不动了,想找个人伺候他,想好好过日子,才对你好点,那种喜爱真的没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时候男人早就是个糟老头子了……
易地而处男子也是如此,不修边幅、不主动,没情趣,仅凭着丈夫的身份,就想让妻子死心塌地,恨不得妻子和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那绝无可能。
她知晓两次插钗,云潇她们都说闲话,仿佛是她因为生的好看,才能魅惑众生。
可云骊很清楚,即便她生的不好看,她也会修饰自己的,如果长的黑,就努力不晒太阳,弄些变白的汤水吃,眼睛不够大可以学会妆点眼睛,生的矮可以多打九段锦,五短身材也可以多用衣裳修饰,顺便把皮肤努力变好。
甚至头发少,可以多吃黑芝麻黑豆粉,气血补足。
总而言之,她如果是个丑女,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尽量让自己变成中人之姿。
女子也未必都是美丽才能吸引人,只要相貌端正,性子有趣,也照样能吸引人。
所以云骊不觉得自己这种算玩手段,她只是想让对方对她感兴趣,这样他才会时常和自己见面,多见面才会多相处,才能情比金坚,最后达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要不然,还真以为人家和你见一面就生死相许了。
这样一见就许生死诺言的感情或许有,但那多半是见色起意,而且也只上头那一会儿,清醒了就不会了。
“五姑娘,全福太太来了。”
云骊先穿了一身家常衫,见全福太太过来,连忙站起来道:“表嫂。”
这位全福太太请的是李氏的娘家媳妇,全福人也是很有讲究的,必须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才行。
全福太太笑道:“五娘子,咱们先开始绞脸。”
“好。”云骊答应。
哪里知晓绞脸那么疼,全福太太也没想到云骊皮肤嫩的如豆腐掐水一般,随便一绞就红了,她就道:“这如何是好?”
云骊知晓自己平日洗脸,不是只会用清水洗,一般都会洁净彻底,因此脸上非常干净,没有任何瑕疵,故而道:“那便罢了吧。”
这全福太太是要为新娘子梳头、开面、清眉、搽胭脂、抹粉等,然后再戴凤冠,着霞帔和八幅绣花折枝罗裙,脚穿红缎绣花鞋,系上裙铃、裤铃,盖上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