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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水土不服。有医生照看,我家才派的医生,三代地供奉都过去了。人命关天,不能因为是劳力,就不当人看。”

“这话对。”李世点点头,“可终究不是个办法。想要收益,就得有人脉。想要人脉,就得有人心。如今拉拉扯扯,倒也能凑个数,可拉扯多少日子才是个头?传出去,说我大唐人暴虐无道。是个苦话。可谁知道,他们在这儿过得比家乡好。”李世说着站起来,前后弯了一下腰,“可毕竟人多了,事儿就多了。背井离乡有背井离乡的苦处,没有不让人诉苦的道理。务了农,就扎了根。别人的地当自家的地养,是个辛苦。这话如果说回来,多少地养多少人,是个定数。若我朝真能分得清里外,大伙儿想得通道理,给了他们大唐子民的名分,子孙二女就在陇右世代耕居,传出去是好事。与朝廷也是好事。何乐不为呢?”

话的道理对,可我怎么就听得不是滋味。朝廷好了,劳力好了,我王家怎么办?你渡世渡人,你观音菩萨,可你这大慈大悲剪刀脚就要断老子根基。这可不行。但咱不能说不行,可这话又很难组织。那干脆就不搭腔了。

“子豪说说。”李世没打算放过我。很没眼色的追着征求意见。

“没法说。朝廷好,百姓就好。百姓好才是真地好。”搓着手,龇牙咧嘴,“大家都好,大家都好。”

“这么看来,子豪有想法?”李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笑着等我下文。

“其实啊,朝廷没错,道理也没错。可时机错了。早在当时,垦荒的字据立下来,谁都没想到,是如今这个情景。不怪当时没想清楚,而豪门大户到陇右去,绝大部分都是抱着为国效命的想法。过了阴山,往前千八百里,说实在的。小弟我都不知道能有个什么前景。钱投出去。讲地是效益。可当时,至少小弟没有一点点心疼的意思。嘴里说地是我大唐,心里想地也是我大唐。莫说是家里能拿出来的钱财,就真是倾家荡产,只要朝廷能落了好。我王子豪于心无悔。”说完觉得舌头疼。这谎话。想想都脸红。老天爷要下雷劈我正是时候。往乌云底下站着。

李世没吭声。屏着气不知盘算什么,剥开了颗栗子递给我。

“现如今。是收效了。没了当初地忐忑。挽起袖子准备打个劲头干下去,谁家都不吝的那点钱财。这荒地。多开一亩是一亩;这人气,多凑一个是一个。论不论劳力地,只要到了陇右来。即便是违法乱制买地人丁,可真真是当我大唐子民来看待的。水土不服,是起疫病。可就连程老爷子这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军,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挑挑算算。说起这长安地名医无数。就属我王家的周供奉最是敬心敬业,合着五六家推举了周医生,昨儿个才出京。光陇右没有地草药,就带了七八车过去。临走时候。周神医当着我面对天起誓,若不能在陇右把人治好、医好,老死不回京城。”说着,自个儿也笑了。“李兄。你信吗?”

李世笑着点点头。“信不信地。这话好听。”

一句话。紧张地气氛就消散了。我死皮赖脸地朝嘴里塞了把干果,想叹口气,差点把自己噎到。“没有诓骗李兄地意思,更没有蒙蔽朝廷的想法。可不得不吃把劲。胡思乱想一多,心里这就更没底了。若真是造册编民地话,这也得有个大规划才是。目光要长远。不能想到哪儿。干到哪儿。总是人心惶惶。就适得其反了。”

李世索性就坐了地上,“就是要规划。今儿才来找子豪。莫说什么仁啊、德啊,都是空话。立国爱民,谈得多了,就成了笑话。眼下地事眼下办。”

“那怎么说呢。如今安定,我大唐国富民强,境外说不清是个什么世道。总有来地。你抓他,他得来;不抓他,为活命,他也得来。说成我大唐子民就成我大唐子民啦?凭什么?今儿好了他来,明儿不好了他走,全养成白眼狼。那我们图什么?”

李世笑了笑,算是有保留的肯定。

我没什么怕地,老实人说老实话,他有保留地肯定,我就有保留地老实。“不能说前头没规划好,咱们举刀,就要剁了这尾巴。”指指旁边新栽种的林木,“栽树,是为了好材料,不能说长歪了,就伐掉。当然,长得太歪也得伐。可有转余地的时候,还是有个纠正的好。”

李世笑得有点困顿,“子豪还是直说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