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的风已经很凉了,三两片枯叶在枝头颤了几下,忽悠忽悠飘下来,落在甬道上,秦桑的脚落上去,咔嚓一声脆响,粉粉碎。
“急急忙忙地唤我过来,”秦桑巧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和你的奶嬷嬷发生争执?”
朱闵青轻叹,“她自小疼我,见我受伤,情急之下难免胡乱猜想,你多担待些,别与她一般见识。”
秦桑情知他与林嬷嬷情分非常,也不多说别的,只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总看我不顺眼,你得空还是劝她‘多担待’我吧。”
朱闵青一阵牙疼,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棘手”。
晚间,是一个暗沉沉的夜,寒凉的夜风掠过寂寥的庭院,呜呜地响,仿若有人在低声哭泣。
朱闵青屋子里没有燃灯,他独自坐在书案前,手里是个红漆檀木匣子。
他摸索着将玉蝉小心放进去,又拿出金丁香拿把玩一会儿,捧着匣子默默笑了许久。
房门轻叩两声,是林嬷嬷的声音,“小主子睡了没?”
朱闵青一惊,急忙把匣子藏进书案下头的小屉,“还没睡,嬷嬷请进。”
因朱闵青的眼睛怕光,林嬷嬷只点了一根细烛。
昏昏暗暗的烛影中,她一脸的凄苦,悲悲戚戚道:“能不能换个差事?嬷嬷没了亲儿子,没了家,什么都没了,现今只有你,你就是嬷嬷的一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
内疚慢慢弥漫上来,朱闵青默然了一会儿,劝道:“有惊无险而已,嬷嬷不必太过担心,我现在不也平安无事了么?”
林嬷嬷望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这算什么平安?你本是金尊玉贵的人,不该这样一次次涉险,朱缇该分出人手保护你才对!”
朱闵青自然听出她另一层意思,无非是埋怨朱缇不把他当回事,因道:“事出突然,当时场面是混乱不堪,督主尚且自顾不暇,况且我已经过了需要人保护的年纪。”
林嬷嬷怔楞了下,非常意外小主子的回答,顿了顿道:“咱们过于依赖朱缇,所有的人手都是他的,这样太被动了。小主子以后就算荣登大宝,也是没有实权的空架子皇帝。”
朱闵青没由来一阵烦闷,“我的身份还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这话为时尚早。嬷嬷,目前大敌未除,彼此猜忌只会适得其反,以后这些话少说。”
他话语中不乏对朱缇的维护,林嬷嬷听了更觉心慌,这只是说到朱缇,还没提秦桑呢,他就开始不耐烦自己。
去年她还敢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那丫头”,但现在,她不敢问了。
林嬷嬷惊讶地发现,她和小主子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了,不知何时起,一道裂痕横在了他们之间。
这道裂痕,是秦桑造成的。
夜色愈加深沉,林嬷嬷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朱闵青的屋子,站在黑黢黢的暗影中,一直盯着秦桑院子的方向,像是要把这一道道的墙看穿似的。
她想,如果秦桑从未出现就好了……
深秋多雨,翌日午后,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暗沉沉的,又阴又冷。
这样的天气,崔娆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