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静静地放下车帘,马车随即掉头,咯吱咯吱地碾着冰雪, 离开了这个曾鼎盛一时的府邸。
苏家倒台了, 辽东库银案也渐渐平息, 宗长令依旧关在诏狱, 朝野上下似乎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因皇上龙体欠佳,京城的上元灯节没有大肆操办,且苏光斗遭到清算,与之来往密切的人都惶惶不安的, 生恐下一个轮到自己。
所以,永隆二十六年的年节,就如同结了冰的护城河,表面上平静如斯,下头却是暗流涌动,湍鸣着奔腾而去。
很快到了二月二,京城人家房顶上的积雪还未完全开化,天气仍显得十分干冷,除了黄灿灿的迎春花带来几分春意,京城各处仍是光秃秃、灰暗暗的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这个时候,寿王旧宅的海棠一夜之间花开一树,料峭春风掠过,便如一团粉红的云微微飘动,映着拂晓灿霞,当真是明艳夺目,楚楚有致。
美则美矣,却差点没把看守宅子的差役吓个半死。
据说那株海棠是寿王生前的最爱,颇有几分灵气,寿王湮灭后,也随即凋零枯萎。别说开花,多少年都没发过芽!
如今怎的突然开花了?
而且根本不到开花的时节!
天生异像,必有冤情。
逐渐,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在街头巷尾悄悄传开:寿王是冤枉的,根本没谋反,都是被奸人构陷的,那株海棠是为主人喊冤来啦!
春日一天暖似一天,这个消息也从民间蔓延到官场,人们议论纷纷,一时间甚嚣尘上,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终于有人耐不住上书永隆帝,请求重审寿王谋反案。
一来以正视听,毕竟谣言传来传去,越传越离谱,实在有损皇上圣名。况且百姓间传谣,若朝廷不当回事控制,极容易被为人利用生事,搅乱朝局。
二来么,寿王案当时牵连甚广,毕竟是由时任掌印太监的张昌主查,彼时很多朝臣对他颇有微词,张昌定然会挟私报复。其中产生的冤假错案,不如趁此机会一并查明。
永隆帝不想查。
可随着寿王旧宅的海棠花开得越来越盛,朝野上下呼声也越来越大,最后,就连朱缇也劝他查一查,哪怕走个过场,起码把朝臣百姓应付过去再说。
永隆帝也不是傻子,随即猜测道:“你是不是想给你老丈人家翻案?”
朱缇并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很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奴是有这个私心。其实寿王翻不翻案无所谓——反正他那一脉都绝嗣了。重要的是安抚朝臣的心,他们家族间关系盘根错节,同情当年犯官的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有人借机提出重审。”
永隆帝眉头微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朱缇眼眸微垂,脸上依旧是谦和真挚的笑,没有一点心虚,“皇上,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何必把美名留给新君?”
永隆帝猛地倒吸口气,目中闪着莫名地光芒,感慨道:“就算朕不查,新皇帝为笼络群臣也会给他们翻案……到头来还是你想着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