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妖姬的第十四天

苏念什么都没藏,毕竟在聪明人面前,再怎么隐藏都是多此一举。

散宜生俨然有些吃惊,其实早在潼关时他便隐隐生出几分不安,这才一路放慢行程打听消息。谁知今日却在此处撞见冀州侯府的车队,料到事情定非传闻中那般简单,散宜生本想快些离开此等是非之地。这份心情太过迫切,乃至于他都未曾发觉有人故意摔倒在他马蹄之下。

被周遭行人的惊叫声唤回神来,散宜生匆忙勒住骏马的瞬间,脑中已将自己身上仅余的盘缠过了一遍又一遍,君侯向来推崇节俭,因此他出门时的预算都是按日领取的,他在途中刻意拖慢了多久,行囊中的盘缠便比预期拮据了多少,更别提支付眼下极有可能产生的赔偿。

若是换作在西岐,他定不会落到这般窘迫的境地,被那有意讹诈的老妇抱住双腿,围观路人的嘈杂议论声几乎要将他向来珍视炫耀的冷静尽数击溃,尤其是他还眼睁睁瞧着远处有人跃下冀州侯府的车驾,并朝他欢快奔来,任由对方略带怜惜地为自己简单摆平这起祸事。

他明明知道,能在冀州军的重重保护下安居卧驾,并身份尊贵来去自如的人,不用多想也该猜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哪怕那人全然一副男子装束。他明明知道再任由对方这样下去,自己会欠下最难还清的情分,可散宜生还是破天荒地闭上了双唇。

若是没记错,三年前随大公子为冀州侯贺寿之时,他便见过眼前的“少年”了。虽说不知是何原因,如今此人的样貌不如当年的国色艳佚,可他还是能笃定眼前人便是——苏念。

当年那个跟在大公子身后亦步亦趋,似乎永远都有无尽能量的小姑娘。

散宜生猜到对方应不止是随手相救这般简单,可听到那人毫无掩饰的提议后,他还是禁不住微微怔了一瞬。直白且热切,毫不掩饰、坦荡真诚,她好像从不怕显露内心的想法,似乎也正因此,明明只是求贤若渴的话,却让他听出几分滚烫炙热。

心脏仿佛都不由为此轻轻颤动。

考虑到对方男装行事的心思,散宜生笑着回礼道:“小公子谬赞,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宜生只是虚长公子几岁,吃了些浑书,无甚德才,只能忍痛辞谢小公子好意。”

西伯侯对他恩如泰山,轻易易主绝非贤士所为。

听到散宜生的回复,苏念并不意外,毕竟她从未想过经由这般小恩小惠便能将这样一位智士拿下,若当真如此简单,那这挑战倒还就失去了它本身的刺激与乐趣。

想着来日方长,先稳住此人再说也不迟,苏念故作遗憾地叹息一番,余光瞧见散宜生目露愧疚之色,苏念复又退而求其次道:“先生应也听说了,苏某得蒙圣上恩诏,遂自冀州千里赶赴朝歌侍奉君主,然而父亲常说在下才疏学浅、不堪大用,恐沾污圣听、滑稽出丑。”

说着,苏念逐渐沉浸到自己编纂的故事中去,“我知先生德才清广,顾念故主之谊,定不会轻易转投我冀州门下。但今日得遇实属缘分,在下慎重思虑良久,还是想斗胆提出请求,求先生在我入朝歌之前,指导教授在下一些伴君之道、侍君之礼。”

言外之意,此行非但是报恩于苏念,同时也算是报恩于陛下与商朝。

终是把狐假虎威学了个透彻的苏念,两只水盈盈的眸子专心聚焦在散宜生的脸上,盯着他不时煽动的睫毛,生怕错过对方一丝的面部表情。散宜生并未料到苏念会有此请求,毕竟在他的认知里,王上之所以要将她纳入宫中,不过是看中了对方的样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