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妖姬的第二十二天

见苏念等人皆向自己瞧过来,斗笠道君好声提醒道:“小公子许是新客,不知这蜃楼的规矩。其实为了尽可能公平对待所有不同身份的客人,蜃楼各处街市皆有明令规定,不得拒收人间的金银珠宝。此人想来是瞧上了你的宝贝,看准你不识货,想贪你些便宜。”

苏念虽未打算将这迷谷枝用来交换,可听闻这位斗笠道君的解说后,还是狠狠瞪了那黑心的摊贩一眼,对方本就理亏在先,被当场抓包后更是羞得哑口无言,不待苏念举报,对方便已挥挥衣袖,借着遁法跑去其他楼市重新摆起了货摊。

苏念冲眼前的斗笠道君拱手道:“方才多谢道友仗义直言。”

对方的唇角微微向上挑起,正要同苏念回礼答话,谁知抬眼竟先自苏念身后瞧见那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虽然隔着斗笠,旁人并不能看清自己真实的样貌,可斗笠道君本还悠闲自得的身姿还是不由自主僵直在原地。他似乎是在忌惮些什么,又忍不住要脱口试探。

察觉出来人的异常,江匀不动声色地将苏念微微护在身后,他的目光清和淡静,就像是冬日初升的第一抹朝阳,带着融消冰雪的使命与普渡众生的温情。

很奇怪,明明是那样无波无澜的神色,可当那目光锁定你时,却像是在肩头压了一座高山巨石,让人无法挣扎、难以逃脱,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急忙同那人错开视线,斗笠道君冲苏念的方向笑着招招手道:“今日无缘,来日再会。”

苏念还未回话,对方的身影便已彻底融入到眼前的人潮人海中。

真是个怪人,苏念心中暗暗吐槽一声,手指自然而然握住江匀垂散下来的袖袍,带着他重新寻了家货摊,砍价买了些寻常的符纸后,方出声提议道:“我们回家吧。”

今日逃了两回命,又走了这么些路,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江匀见她神色疲了,便主动握紧她的手腕,在前引着苏念朝来时的迎客台走去。两人将走到迎客台时,苏念却突然顿住步子,欲哭无泪地冲江匀摇头道:“没了,天马没了。”

天马行空特效已经用过了,如今召不来天马,该怎么回去?

江匀忍不住低眉浅笑,牵着她朝前走的动作却未停歇。两人重新回到那片云团之上,望着围栏之下的茫茫云海,苏念默默猜测,江匀应该不会是让自己直接跳下去吧?

谁知江匀同她并肩站定后,方将攥起的拳头伸到她眼前。手指张开,里面竟是只折叠的纸鹤,小巧可爱、雪白灵巧,苏念顺着纸鹤抬头去瞧江匀,江匀挑眉示意她继续观看。

苏念再次瞧向那只纸鹤,纸鹤感受到她热切的视线,竟蓦地扇动着翅膀活了过来。苏念忍不住微微后退半步,眼睁睁看着那纸鹤由小变大,最终屈膝垂首落定在她二人身前。

乖乖,她知道有人乘仙鹤、野鹤,却从未想过还能乘坐纸鹤……

比起之前的天马,纸鹤在飞行时显得稳重轻柔许多,就是稍微有些硌臀。苏念没法儿同身后的江匀分享这一独特的出行体会,只能尽量挺直脊背,减少自己的臀部着力面积。

苏念一开始本还想着直接飞去朝歌,可认真思虑过后,又觉得这一想法太过莽撞了些。毕竟自己没有身份证明,又如何保证能在朝歌城中生存下去,并成功挺到哥哥率队抵京?

约莫又过半个时辰,苏念与江匀所乘的纸鹤终于缓缓停落在颍州馆驿之外。

玉瑶自昨夜小姐乘着天马离去后,便一直无法安心,遂晨起便拉着墩墩蹲守在馆驿门前,眼巴巴望着头顶明净晴朗的天空,想象着下一刻,自家小姐便会翩翩从天而降。玉瑶就这样从清晨等至黄昏,正要失落回房时,终自云霞尽头瞧见那只飞舞着翅膀的白鹤。

虽是换了坐骑,玉瑶还是一眼就瞧出苏念的身影,兴奋之余不忘差人去将公子唤来。

苏全忠昨夜宴饮时,突然听闻苏念失踪的消息,他顾不得什么仪礼端重,直接撞翻案桌踉跄起身。等他冲回府中得知苏念恐被妖怪所伤的事实后,他竟一时惊厥倒地,直到今日午时方从昏睡中转醒。因此听见苏念安然返回的消息后,苏全忠直接掀被起身冲出门去。

远远地,苏全忠便瞧见自家妹妹边说边笑的身影。他两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将苏念抱进怀里,声音满是自责与后怕:“阿念若是出了何事,哥哥如何向冀州父母与百姓交代?”

苏念听出他的恐惧,想着这一日哥哥定是在为自己担惊受怕,双手顺势抚上他的后背,耐着性子好声宽抚道:“哥哥莫要担心,就是个小妖罢了,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吗?”

苏全忠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我马上便去请郑伦将军时时陪护在你身边。”

郑伦自称是西昆仑度厄真人的弟子,对付个小妖,总不算难为了他。

苏念知他反应过激了些,可现下哥哥情绪正紧绷着,便只顺着他道:“哥哥安排就好。”

话罢,苏念方指了指身后静静等待的江匀,“这次若非是他,我想必早就被那妖怪抓走吃掉了,哪儿还能再回来见到哥哥?既是有此大恩,哥哥便容他同我们一道赶路如何?”

苏全忠终是得空去瞧苏念口中的那位“恩公”,形如松柏、容貌出众,这样一位无论如何看都堪称完美的男子,又是如何恰巧出现在颍州,恰巧出现在阿念生命垂危的紧急关头?

他从不相信有人会毫无目的去取悦、关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