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愁绪的目光越过格子窗,落在正在庭院里练习挥刀的长子身上。
秋日充盈明亮的光斜斜照入和室,给你线条秀美柔润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温柔光晕,也让你眸底心疼的神色愈发清晰。
继国岩胜不知何时离开。
直到看见他出现长子身边,手把手教导长子该如何正确挥刀、发力,你才稍微收敛了一下外露的情绪,顺带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地倚在格子窗前。
柔顺的长发顺着顺着织纹华丽的小袖打褂逶迤一地。
束在发尾出的白色绸带像只振翅的蝶,安静停驻在被染满熏香的织物上。
没错。
你就是故意的。
你就是要他再次想起他那困顿不堪的童年。
被神明眷顾的胞弟、不容许任何忤逆的凶悍父亲、几经轮转的继承人身份……这些根植在他记忆里最不堪为外人道的童年阴影,怎么可以因为生活太过平静而忘却了?
你得让他想起来。
只有时时刻刻铭记,他才会自觉给同病相怜的孩子撑起一把伞。
至于,他自己淋过雨,却要把孩子的伞撕烂……
你笑了。
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
不然,你就好带着对他的爱意,重新做个可怜的小寡妇了。
不过……
你静静注视着专注练习的长子,眼底划过一丝晦涩。
他跟两面宿傩不同。
两面宿傩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可以一直当妈妈的乖宝宝,可他不行。
这个时代,崇尚武力。
高贵的出身、无上的财富,不再是孩子的保命符。
一旦主弱于仆,无法压制部下的野心,就很可能就会发生以下克上的惨剧。
到时候,家产被人悉数掠夺还是小事,诸人性命恐怕都要被别人斩草除根。
而这,也正是黑死牟离开后,继国家衰落败亡的真正原因。
念及此,你果断挥退了缠绕心头的多愁善感。
快乐的童年固然重要。
可孩子拥有好好活下去的实力更重要。
所以,你不会跟继国岩胜唱反调,阻碍他教育孩子。
不过,你倒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用。
你总是陪伴着他。
不管课业如何繁重,只要他回头,就会看见你守在他身后。
最开始,他还有点难为情。
不好意思将手上磨出来的血泡,亦或是胳膊腿上摔出来的青肿给你看,你给他上个药,都能让他含羞地佝偻着脑袋,脸上烫得能滚熟鸡蛋。
到了后来,他已经能从容接受你给予的爱。
甚至还能反过来宽慰你,告诉你不必担心,只是小伤,睡一觉就会好了。
你笑了笑。
握着他缠满纱布的小手,搁在嘴边亲了亲:“我都知道……只是,身为母亲,总是会这样无法自控地担忧孩子。”
很快。
又是一年伊始。
这个时代,每逢正月初一至初七,家家户户都有饮屠苏酒、煮杂煮的风俗。
下到平民百姓,上到武家公卿,无一不恪守延续着这一传统。
前些年,你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总能给自己拒绝饮酒找出适当的理由。
可如今,孩子都生完了。
面对长子特意给你端过来屠苏酒,你接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酒盏搁到食案上,转而笑盈盈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亲他额头:“谢谢柊吾。”
他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婴儿肥的小脸变得通红滚烫。
却还要保持小大人的稳重姿态,从你怀里钻出去,恭敬向你行过礼,同手同脚回到自己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