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襄州城芮府。
元吉镖局一众死者都已经按照习俗入土为安。
临近雨水的天气有些潮湿,芮玉荣来到向阳的山坡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土壤里微微地冒出嫩嫩的绿芽。
在西方的远处,一道纤细缥缈的云正缓缓飘过,变化无常的微风吹来,带着阵阵凉意。
芮玉荣长舒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放松地躺下。
一双纤足轻轻地踩在夹杂着枯草和新叶的地上,沙沙作响。
芮薛氏静静的走到女儿身边,优雅地坐在石头上。
看着芮玉荣在过去几天里忧心忡忡的面容终于得到舒展,芮薛氏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向两侧慢慢摩挲。
“荣儿,真是好多年没和你这般一起了。”
芮玉荣伸了个懒腰,闭上眼安心享受母亲的抚摸。
“从娘把我送去峨眉的时候到现在,真是好多年了……”
芮玉荣还记得小的时候,娘亲常常在春天带着自己在这里放纸鸢。
画着燕儿的,描着猫儿的,绣着花儿的,每年都不重样。
自己玩得兴起便忘记了脚下,常常重重扑在地上,沾了一身的草屑,惹来娘亲宠溺地训斥。
那个时候,无忧无虑。
“娘啊,江湖上……”芮玉荣欲言又止。
“嗯?”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一直都是这般吗?”
“嗯。”
“我……我不喜欢这样……”芮玉荣睁开眼,看着娘亲的面庞一如当年的温柔。
芮薛氏的年岁已经渐长,眼角边也有了皱纹,但身上的气度却一点不失,总是那样的淡定,平和。
仿佛养育一个女儿十七年,为她操心为她着想,从未让这个女子发生一丝丝改变。
她轻叹一声道:“荣儿,你可是觉得江湖不像你之前想的那样?”
“嗯……如果这外面都是这样的,我好像知道这世间的仇怨为何永不断绝了……”曾经怒斥林乘墉的女子,想要在世间行侠仗义的女孩子,这样说道。
短短一日间,芮玉荣经历了太多。生死,善恶,忠奸,恩怨……让她原本笃定地想要闯荡江湖的心动摇了那么一丝丝。
方泰对泰逢有恩,泰逢炼丹治好了方泰的师父,但泰逢又是引来狍鸮的罪魁祸首。狍鸮是自己和墉哥儿不共戴天的仇人,但碍于方泰受制于泰逢,一时间又无法对他们复仇。
在此生的时间里,蜀山剑宗、襄州芮家以及元吉镖局已经和无天阁不死不休。
但如果在自己一生中都无法如愿呢?
大家的后人会不会还会在无尽的打打杀杀中度过?
虽然芮玉荣心里仍旧对狍鸮和无天阁有着刻骨的恨意,但顺着思路一想,又觉得这世间诸事因果纠缠,仿佛没个终点。
不由得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忧虑。
因为这的确不是她当初下山时畅想的未来。
“世上的恩怨如果有个最早的结,解开了就完了,那该有多好。每个人都可以过上幸福地生活,快乐自在……”
芮薛氏听着女儿傻里傻气的话语,失笑道:“要是真的有那个结,娘早就想办法去解了,哪里轮得到你。”
“娘啊,你也和别人有过恩怨吗?”
芮薛氏一怔,抬起目光幽幽道:“那自然也是有的……”
芮玉荣好奇地坐起地坐起身来,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问娘亲年轻时候的事情,莫非她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至少对于作为女儿的芮玉荣而言,娘在生下自己之前的事,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
就算问爹爹,他也只不过傻笑着含糊过去,眼睛总是带着笑看着娘,仿佛要从里面冒出星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