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霍熙没有回答她,反而说道:“明天我要去北平。”
梁灵慧一下子愣住。
霍熙淡漠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响起,除了他平淡而无起伏的声音,唯独只有风声和花瓣落下的声音,打断着这几乎无声的沉寂。“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的吗?”
梁灵慧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听说北平书局最近上了一批新书,写太岳先生的,平城还没有。你能帮我带回来一本吗?”
霍熙低首看她,梁灵慧不自在地撇开眼去。
良久,她听到一道轻轻的笑声,再抬首去看时,她的丈夫仍旧是那张冷冷的脸。
“只有一本书?”霍熙问道。
梁灵慧点头:“对,只有一本书。”
幽静深邃的眸子里沉淀着浓郁的颜色,许久,霍熙微微颔首:“好。”
这样客套的语气,似乎不该发生在任何一对夫妻的身上。可是在霍熙与梁灵慧之间,这已经是他们能够相处的最好的方式。梁灵慧觉得今天的霍熙十分不对劲,她不想再站在这棵树下,可霍熙没说让她走,她只能尴尬地站着。
心中思绪万千,突然,梁灵慧想到:“今天是你爷爷的祭日?!”
霍熙浑身一震,这次他没有回答,梁灵慧却叹气道:“我记得小时候霍爷爷很疼我。”
霍熙说:“回去。”
梁灵慧一愣,她抬头看向霍熙,只见后者沉着一双眼,面色阴沉,全然没有刚才轻松的模样。她隐约觉得不对,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道:“霍熙,你……”
“回去!”
狠厉的语气让梁灵慧一愣,接着转身就走,再也不看对方一眼。
温暖柔和的夕阳之下,美貌的少妇生气地离开,她的身后站着的是和她没有实质关系的丈夫,和一地零落的花瓣。霍熙看着梁灵慧的背影,脸上渐渐有些松动,可他还是转过身不再去看,仍旧对着那棵树,一整夜没有离开。
这场戏到此结束。
由于对光影效果的追求,郑导又要求重新拍了几次。
镜头中的容栩仿佛年长了几岁,让人看不出他还没有成年,他的头发用发胶捞向耳后,只在左侧留下几分碎发。
这些年来霍熙参与了不少战争,他十分疲累,即使在家中,也带着一股不易亲近的冷肃和暴戾。
每当容栩化妆以后,剧组里的不少小姑娘都脸红地看他,就连一些阿姨级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地捧着脸,一个个地感慨道:“我就是早生了二十年啊!”
今天傍晚的这场戏看似简单,可是事实上,却是一个铺垫。
那一年梨花微雨中,他遇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坐在满树的梨花之中,白衣胜雪,比梨花还要纯白,她咯咯地笑着,忽然就冲他飞扑下来,将他扑倒在地上,笑着和他说:“我叫梁灵慧,母亲叫我慧姑,你叫什么?”
那时候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叫……霍熙。”
一别多年,当初的女孩早已不记得四岁时候的初见,可他却死死地记着当时那个从天上飞下来,扑倒在他怀里的姑娘。西方人说有一种美好的象征叫做天使,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天使,从天而降,来到他的身旁。
他带着这个姑娘玩,这个姑娘比他要大胆,甚至还嫌弃他小家子气。
他们一起荡秋千,一起捉泥鳅,在他最重要的爷爷死去的那一天,这个姑娘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说:“爷爷不在了,你还有我。”
然后等他七岁被父亲扔进军队,十四岁再出来,他经历了可怕的战场,杀过人,杀过很多人,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陪她爬树、捉泥鳅的男孩。他再遇到那个已然十二岁、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时,冷漠的面容上还没来得及表现出高兴,却见对方有些羞赧地伸出手,对他说——
“你好,我叫梁灵慧。”
记忆里的那个人,再也不记得他了。
这个故事其实有点狗血,原本在剧本里也只是随便地提了提,没有详细展开,可在新的剧本里,却加了几场戏。尤其在结局里,我党突破了平城,先是灭了其余三个军阀,华夏大陆只剩下霍家一个。
霍大帅在战争中受了重伤,霍熙执起帅旗,引领三万军队。然后在白明德以及其他地下党的暗中协助下,这场战争持续了一个月,平城被攻破,霍熙被擒住,霍大帅更是怒极攻心,没等到党军进城,就已然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