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干干净净的。像是谁在夜里偷偷溜进来,残忍又无聊地把她为了蜜月新做的指甲,全都洗掉了。
5。
何蔓面无表情地坐在诊疗室里。何琪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地看着墙上发亮的灯箱,上面挂着几张何蔓的脑部x光片,x光片的主人却魂不守舍,整个场景看起来,倒像是何琪生病了一样。
在何蔓发愣的时间里,医生开始指着那几张x光片,对她们两个做说明。毫不留情的白色灯光照映下,一串一串的专业术语向着何蔓袭来,这场景太过清晰和冷静,丝毫不像是梦。
她多么希望这是梦。
“这几天,我们对何小姐脑部做了些检查,何小姐的ct和ri检查结果都很正常,我们暂时发现不到何小姐的大脑有任何异样。但由于人脑的构造是非常复杂的,再加上何小姐在车祸时曾经撞伤了头部而导致昏迷了一个月,目前我们只能猜测她是因脑震荡而引起了短暂失忆的情况……”
“失忆?我怎么可能失忆,这也太像小说了,”何蔓失笑,“我还记得我姐啊!我也记得……记得很多事!这怎么会是失忆?”
她直面另外两个人有些惋惜又有些无奈的目光,硬着头皮,拒绝接受。
来诊疗室之前,何蔓躺在病床上,忽然灵光一现。她怀疑这一切都是谢宇策划的,就像海边bbq时的那个主持人送来的祝福和漫天烟火一样。他只是想给劫后余生的自己开个小玩笑,测试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吧?
“如果你一觉醒来,已经是五年后,我们已经分开了,你还会义无反顾来找我吗?”
他总是喜欢这么做,问她奇怪的问题,还会用dv把这些问题都录下来,防止她耍赖反悔。
他说这样人生才不无聊。
他一定藏在某个地方,用dv悄悄记录着她慌张又迷茫的样子。
尽管姐姐看护她时一直在玩的那个叫ipad的古里古怪的平板电脑、写着2012年的报纸和杂志、还有她自己的理性逻辑和智商,都在清楚地告诉她,这个谎言太庞大和真实了,谢宇策划不来。
只有时间。只有时间能做到。
何蔓恍惚中听到医生一直在耳边说着,“何小姐,失忆的情况分很多种,根据你所说,你最后记得的就是你的蜜月旅行。所以你是属于暂时丧失部分记忆的患者。”
他的语气太有说服力,太像一个有责任感的医生了。何蔓彻底绝望。
何琪始终紧紧拉着何蔓的手,直到微微汗湿。
“那么,那么……我妹妹,她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记起来啊?”
何蔓这时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向医生。
这是目前她除了谢宇之外最关心的问题。她脑海中有太多为什么,五年的时间碎成粉末,埋葬了那么多秘密,也埋葬了她的感情。除非她自己想起来,否则谁也不能帮她重新拼完整。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人在几星期后便回忆起来,有人则用上一年多的时间,也有些人到最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们也不能告诉你一个确实的时间。不过在这段期间,我建议你妹妹应该尽量跟家人、朋友,或者是所有熟悉她过去的人多相处,这样会有助于她找回从2007年起失去的五年记忆。”
“好啊!”何蔓忽然站起身。起身太急,她差点又眼前一黑,连忙扶住灯箱。
“我现在就去找能帮我恢复记忆的人,我要去找谢宇。”
不知怎么,自打醒来之后就积蓄在胸腔的情绪汹涌起来,何蔓再也无法抑制住。
她醒过来已经整整一天了,他没有打电话给她,没有发短信,没有问候。
他们离婚了。
凭什么。
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说她失忆了,像穿越时间一样把她扔在未来世界,面对一大堆闻所未闻、用也不会用的科技产品,听着人们谈论她完全不知来龙去脉的娱乐圈八卦和社会动态、费劲猜测着含义不明的网络词汇……
时间丢给她潮水一般汹涌的信息和新闻,却带走了她最重要的人。
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后,前一天对着烟火说永远爱你的人,现在却杳无音讯。
她凭什么要接受。
何琪抱住她,“蔓蔓,你冷静一点,你现在不能出院。”
何蔓像疯了一样地挣脱何琪,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去。她虽然平时是个活泼的人,却最厌恶在公共场合撒泼打滚不知分寸的人,但是现在她顾不了,心中的委屈如洪水开闸,她拦不住。
她想他。
离婚。其实这两个字就像有人给她剧透了一部她压根没看过的电影,原本就不会给她多大的冲击。
她真正难过的,是思念,是醒过来之后就在侵蚀她的想念。
她想抱抱他,亲亲他,告诉他自己很害怕,想回到那个永远都是夏天的海边小城,坐在他身后,沿着海岸线走一段没有尽头的路。
谢宇,我很想念你。
何蔓没能走到门口,就再次眩晕在一片迷蒙的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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