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极叹了口气,那日见过易玄非之后,她就不怎么肯正眼瞧他了……好不容易稍板正的性子,这下好,又缩了回去。
玄极想了想:“晚上自己睡能行吗?”
“……嗯。”
“别一不留神自己跑回剑架上,又同无归挤着了,你们虽是孪生兄妹,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妥。”玄极握拳放在唇边,看着蹲在花圃旁心不在焉用手撩花瓣的少女,清了清嗓子,“你要实在怕黑,晚上我来陪你。”
原本还垂着脑袋的人闻言立刻抬起头,星星眼看着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仿佛在无声地问他:真的可以吗?
男人那张面瘫脸抽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丝丝笑意,心中感慨着同样是上古神物,汐族圣兽有多可恨,他的无归剑鞘就有多招人疼,伸手将她抱起来:“在外头,确实有说法是即将新婚的男女婚前不得相见,见了不吉利……在浮屠岛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花眠犹豫了下,脸埋在那个拥有自己熟悉气息的胸膛里:“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迷信。”玄极淡淡道。
“我晚上是有点怕黑……但是只是一点点。”花眠犹豫了下,“迷信总有个根据,如果实在不让见面,咱们也忍忍?”
玄极愣了愣,随机又笑了,稍稍抱紧了怀中人,笑她太小心翼翼。
……
之后花眠便安心做起了待嫁娘。
看着玄极着人,绫罗绸缎,朱玉宝钗,一箱箱不要钱似的往她屋里搬,刚开始花眠还好奇地一个个打开或者拆开摸摸看摆弄一下……到了后面就审美疲劳了,再看见什么宝贝都打着呵欠指点搬运的下人随便在房间里找个空地堆上去——
玄极也没觉得她这样驳回了他的热情。
无归更是冷笑嘲讽:倒也做得没毛病,天底下哪里什么东西比四千多岁才嫁出去的老姑娘来得值钱。
一边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很酸地从箱子里拿起一把镶嵌了翡翠的软剑——花眠这样的哪里用得上这种好东西?真的浪费。
而对于无归的嘲讽,花眠自然给直接无视了。
她原本是想安生窝在自己那个小院子里混吃等嫁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某日在东翻翻西翻翻玄极书房里看过的折子,看着他批在折子上的字迹时,忽然想起他日夜端坐于桌旁处理这些琐碎事的模样……
捏着个折子,花眠愣在那桌边停顿了下,这才意识到她即将嫁的人是人族领袖。
……这么说来,自己这副烂泥巴扶不上墙、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模样,好像实在是有点不够看了些——
想起青玄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无非是担忧她撑不起场面。
而自化作人形至如今这么久,玄极身边的人都有谁叫什么名字,她通通不知,更别提这浮屠岛内都有什么人物,她应该去结交谁……这些事儿玄极从来没提过,她也没有主动问。
这么一想,玄极似乎也太宠着她了些。
花眠自己都跟着不好意思了。
于是开始破天荒地走出大门开始自己的社交——她能够想到的社交方式也不简单,非常具有她的个人风格,那就是找到青雀等一干婢女,然后拿了针线,跟着她们坐下来,学习缝制自己的嫁衣……的一角。
刚开始花眠还不怎么适应跟一大屋子人坐在一起,只是后来发现,她们说话凑趣儿的时候,她只需要捏紧手中的针嫁妆自己在缝得很认真就行了……一来二去,居然还真的在所谓的“女红”里找到了一些乐趣,一边听那些婢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一边缝制自己的嫁衣。
凤冠,红袍,金丝边。
最最普通的嫁衣应有的模样。
花眠小心翼翼地用金线勾勒着花卉的图腾,每一天一点点进度,当原本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花眠亲手绣的那一朵角落里的小花也逐渐也有像样的模样……
那一天,红嫁衣终于完工,花眠捧着衣裳瞧了又瞧,颇为舍不得撒手……听着围在她周围以青雀为首、已经混得相当熟的婢女们跟她打趣,说成亲那天,要用线绞脸,名叫开脸;有老婆子给她梳发,一边梳会讲吉利的话;成亲那天流程多,可不能吃太多东西免得要入厕……
花眠听得认真,在听见“洞房”时,白皙的脸上浮上微微粉红。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地蹭过自己绣的那朵小花,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晚就跟玄极偷偷“剧透”自己在嫁衣上做了什么好事……
当晚。
花眠万分期待地盼回了玄极。
待他和衣躺下,花眠习惯性翻身抱着他的手臂,像是往常一样跟他说些琐碎的事儿:“今天还去了绣房,和青雀她们说了话,她们告诉我好多成亲那天要注意的事儿……就好像大家都嫁过人一样,她们什么都懂。”
“……”
“还有,主人,那天要穿的衣裳我也——”
“花眠。”???
“嗯?”
“狐帝病重,”玄极翻过身,将身边的人小心翼翼抱入怀中,“百年大选在即,我必须立刻起身前往皇城,婚礼的事,恐怕要延期。”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烛光摇曳之中,他看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亮了又黯。
玄极心头一紧,忍不住抬起手,摸摸她的头:“但我想好,这次不会撇下你了,我去哪,你便同我一起去。”
语落,他便又见她笑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她轻而易举便十分满足:“能和主人在一起就行了,旁的,都无所谓。”
第74章【诸夏】
听到婚礼要延期的消息,其实花眠的心中一片平静,第一反应是,啊,外界说新婚之前,新娘新郎见面果然是不太吉利的,早知道就应该老老实实遵守那些规则。
但是好在。
她也并没有因此而特别失落,她不是很懂人界的那些规矩,成亲不成亲对于她来说似乎不是重点,毕竟无论是之前还是今后她只是想待在玄极身边而已……要说有什么实在觉得遗憾的话,她觉得自己认认真真缝制了很久的红嫁衣不能穿了,唯独这件事有些可惜而已。
狐帝告病这件事似乎很紧急。
玄极几乎是没怎么合眼地连夜准备了上路的包袱,紧接着就又跳上了那艘远航的船,唯一不一样的是,上一次花眠和无归是悄悄跟着上船的,而这次,他们光明正大——
唯独青玄因为遗忘咒已经忘记了花眠在汐族圣地做得那些大恩大德的伟大事迹,于是现在在他眼里花眠依然还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所以他并不怎么支持玄极此行带上花眠。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花眠和玄极对于青玄的不满都保持着一种仁慈的宽容,基本对于他投来的不满目光,两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好的知道了知道了”以及“坚决捍卫你的言论自由然而我也不会理”的态度……青玄被气到也变成了棺材脸,直到巨船扬帆起航,一切尘埃落定到,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然后垂死挣扎下。
青玄:“公子,属下认为,此行至关重要,带上花眠姑娘着实不妥。”
“嗯。”男人扶了扶腰间的剑,目光看向站在船舷边缘,双手张开摇摇晃晃地走独木的少女,目光柔和,“花眠,下来,掉下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