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旨意中透露出想要萧景茂回朝的意图,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正是需要兵权的时候。原本政变前他就不希望萧景茂走,但新皇和厂督的想法相同,无论朝廷怎么乱,边疆不能乱。林福就算捧了个傀儡皇帝上台,天下依旧是他们的,最多不过是朝堂上的政敌们遭难。可若是边境失守,外族入侵,那就是战火连绵间焦土,两也就都成了千古罪,是以新皇放了萧景茂走。
而现时至春日,外族正是牧马放羊的时候,他们被萧景茂打得狠了,也需要休养生息。这时边境情况稳定,就不需要元帅再坐镇。
萧景茂醒来后,立刻安排了心腹将领和幕僚留这里守着,自己则带着部分兵马即刻前往京师。军医说他心肺受创,最好调养几日再走。而军师也劝他,左右现形势已经稳定下来,他晚走几日也不算什么。
偏萧景茂什么都不听,不仅不听,更是将大军留后面,自己则带着一队轻骑快马加鞭赶往京城。萧景茂座下是匹名驹,跑得比骑兵的快上许多,很快的他连骑兵都甩了下去,只身一前往京师。大军要行进一个月的路程,他居然只用了三天便赶到,到了京师后,那匹千里马口吐白沫倒地上,死活不肯跑了。
进了京,萧景茂先是忍着心中念头与新皇见面谋划接下来的事情,新皇见他这般快速赶来,又没带兵马,对他那一点点疑虑也打消了,与他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好容易打发了新皇后,大军又没有跟过来,萧景茂将留下的士兵布置了下后,便去了据说丢弃林福尸体的乱葬岗。时间过得太久,那里又有太多尸骨,林福剩下的骨头也不知被啃到哪里去,根本找不到。这个,死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萧景茂站乱葬岗前,体内气息紊乱,差点又呕血。
再不愿意面对,他也必须承认了。他爱上了林福,明明没有见过几次,明明有着血海深仇,明明他只是个连正常都算不得太监,他依旧不受控制地爱上了他。萧景茂认为自己变心了,可他心中依旧有着秦毅,分量依旧那么重。明明只有一颗心,心里满满地装着一个,那林福又为什么占据了那么大的空间?他哪来的第二个灵魂?
已经死了,他就是再感慨也不会有什么了。一时间萧景茂不知何去何从,恍惚间走了曲家旧宅。那里被抄家后充公,让林福的一个手下住了,现那已经和曲将军一个结局了,宅子便空了下来。新皇早拉拢他时便知道荣峥的身世,许诺还他一个公道,现这房子,已经是萧景茂名下的财产了。
进入大殿,萧景茂站那日抄家时林福站立的位置,抬头看那浩然正气的匾额,脑中机械地回想着当时林福站这里时,想些什么呢?
那天的记忆很深刻,他甚至记得林福最后站立的位置是哪里,他走到哪里,低头看自己当初藏着的暗格,只一眼,心惊肉跳。
他现站立的位置角度十分巧妙,低下头,刚好能看到暗格的缝隙。空无一物他肯定发现不了这个暗格,可若是有一双眼睛真惊惧仇恨地望着时,必定能看到那双眼睛。
那个时候的四目相对,不是他的错觉!
一时间萧景茂心痛如绞,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以为当时自己逃出生天是运气好,可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林福放他一马吗?那时林福对着匾额说的话,是给他听的吗?一个心狠手辣的厂督,为什么会放过这一个祸根?为什么!
萧景茂不明白,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刚入京之前,他以为那是个放纵手下之,谁知京城的治安却比任何时候都好。他更是知道,当初家中的女眷,都是一刀毙命,死前没有受过任何凌/辱。不仅仅是曲家,但凡林福经手抄家的家中,就没有出现过凌/辱妇女的情况。而明知两立场对立,为了保住边境,林福依旧提拔他成为元帅。
这个,难道是被骂做阉狗的同时,做着恶事的同时,却还依旧保留着心中一点点的天真吗?
那种冷血无情的,怎么可能?
有了萧景茂的兵力支持,新皇很快稳定住了局面,开始亲政。他最先做的便是昭告天下林福的罪证,一条条都是血淋淋的真实,萧景茂下面听着有些麻木,这累累的罪行,林福又岂是良善之辈?最后,圣旨上说,剥夺林福的先皇所赐“福”字,还原名林顺。
萧景茂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这些罪状作为告示贴城里后,他走上前细看当初自己听都没听的东西,发现上面有这样一条——残害宫妃。
他觉得大脑清醒了些,便派去查。林福的事情已经公告天下,很好查。他很快便查到,林福原来是良妃宫里的太监小顺子,后来陷害良妃,让她被打入冷宫饱受折磨而死。
下属送来的密保被萧景茂紧紧攥手心里,脑中不断回放着前世小宫女死前,小顺哥最后那个抛却一切感情的模样。那个面冷心善的小顺哥,那个努力护着宫里的小顺哥,那个会因为行刑时手下留情而害得自己也被罚的小顺哥,那个明明身最黑暗的皇宫,遭遇到正常类无法忍受待遇,却依旧保持着内心善良的小顺哥,那个……他死前,一脚踢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贱/,莫要脏了娘娘的衣物”的小顺哥。
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林福便是小顺哥?因为那个心狠手辣的厂督身上,早已没了小顺哥那至纯的模样,只余下妖异的毒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要经历多大的痛楚,才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说,抹去小顺哥心中最后一丝善良的,竟是……他吗?
萧景茂发现自己哭了,他心里明明没觉得太悲伤,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男哭实是太难看了,他拿起巾帕擦脸,却发现雪白的帕子上满是刺目的鲜红,拿过铜镜来看,他竟是满脸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