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言论彻底激怒了天子,他几十年引以为豪的功绩,一夜之间似乎都成了他的罪过,成了他获罪于天的原因,而几个公主和皇子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就成了上天对他的惩罚。
天子一气之下病倒了。要不是参与大辩的人太多,生怕杀人太多会让人联想到秦始皇,天子恐怕早就要动手杀人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怒不可遏,隐隐的,他对启动这次大辩有了些后悔和后怕。自己还在世,这些人就如此指责他,如果他过世了,那还了得?看来真被卫风不幸而言中,太过尊宠这些读书人,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让他们说去吧。”天子勉力抬起头来,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朱漆大柱:“让他们说个痛快,我倒要看看,朕的罪过究竟有多大,否则等朕一闭眼,他们再说什么朕都听不到,岂不是更委屈?”
“陛下圣明。”张安世和金日磾异口同声的说道,心里却十分复杂。从自身的立场看,他们对那些儒生并没有什么好感,金日磾是匈奴人,是儒生嘴里的蛮夷,张安世出身酷吏,虽然他自己的经学水平不错,但还是不入儒生的眼,儒生得势并不是他们希望的结果。但是他们从天子的口气中听出不祥的预兆,又不得不为那些儒生担心,天子这是因为法不责众,不想牵连过广,以至天下不安,以至于北疆的战事半途而废,所以才强行摁下了怒火。但是现在忍了,不代表以后就会忍。一旦北疆的战事结束,天子迟早要收拾那些口无遮拦的儒生,发泄他心里的怒火,而这一天,并不会太遥远。
“北疆可有消息来?”天子喘息着问道。
“两个月前,车骑将军在姑衍山大败单于……”金日磾刚说了两句,就被天子打断了。天子不快的说:“这个朕知道,捷报已经到了一个多月了。朕问的是有没有最新的消息。”
“没有。”金日磾轻轻的摇了摇头:“车骑将军一直在修……卫氏城,并没有派兵出击。”
“他在搞什么?”天子茫然的摇了摇头:“北军八校全呆在这个卫氏城,不去追击单于,他当真想把这个卫氏城当成他的家,不回长安了?”
金日磾和张安世闭口不言,他们也搞不懂卫风不去追击匈奴,却在修这个卫氏城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姑衍山到长安四五千里,情报没有那么快,也许现在卫风正和匈奴人大战呢,甚至捷报已经在路上,谁又知道呢。
天子似乎也不指望他们回答,他一边喘息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张安世他们还静静的站在一旁,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好好听着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不要乱说话。”
“唯。”金日磾和张安世如逢大赦,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大殿里静了下来,只有天子沉重的喘息声象风箱一样拉着,过了一会儿,天子看着不远的淖五说:“让菁儿进宫来一趟。”
“唯。”淖五轻声应道,看了一眼天子,见他喘得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这才转身去了。
卫府,卫不疑、刘菁、杜宇、淖五环坐在一起,互相打量着,谁也不说话。沉默了好久,还是卫不疑首先按捺不住了,他对刘菁说:“翁主,还是写信给风弟吧,他在卫氏城呆得太久,恐怕不太妥当,那些读书人嘴毒得很,万一再说出个拥兵自重,图谋不诡的话来,可就不好了。”
翁主刘菁咧了咧嘴,无声的苦笑了两声,细长的手指拨弄着手里的漆杯,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杜宇说:“杜先生,石渠阁那边还能控制住吗?”
杜宇为难的摇了摇头,嘴角抽动了两下,面带愧色的说:“杜宇无能,有负将军所托,那些儒生办事不行,说起圣人经典来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孔家的人虽然有心帮忙,可是一虎难架二狼,实在抵挡不住,要不是桑大人了得,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