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王有些云里雾里,只好点头答应,恭敬地退下,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嘱咐道:“娘,听说您太一也不肯请,您也不要太亏待自己了。”
窗外的暑热一分一分重了起来,殿中茶香四溢,淡淡的轻烟随着风的方向飘过去,风却也是闷热的,朝人兜头扑来,令人难以呼吸。
晚上,果真大雨滂沱,长安城终于在持续的闷热之后,下了这场雨。雨声杂乱不堪,如无数石子从山上洒落,沿着陡坡滚下山腰。
天还未亮,苏婕妤的脸色惨白依旧,阴翳的气氛让她看上去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堪。
苏婕妤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烛灯微晃,她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宫人。遂王昨天说得没错,苏婕妤确实像病了一整月似的。
只是这“病”,到底,也是心病。
苏婕妤托着沉重的身子,行至桌前,坐下,手上开始慢慢地写着一张书信,上面的白纸黑字,仿佛将苏婕妤此刻气若游丝的声音传递了出来……
信上写道:
“乔桦,这封信,是我留给你的,我还记得,曾经与你的交情。的确是我不对,不应该就这样跟你有了隔阂,可是,我终究是不能再和你站在一条船上了,那些过去的情谊,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虽不与你来往,但我亦念在旧时的交情,奉劝你一句,早日离开这个地方吧,不要报仇了,人若是一辈子带着仇恨而活,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你真心爱的人也真心爱着你,这就是你的幸福,你该把握住,而不是为了复仇灭失了本心。乔桦,我恨陛下,可是,我却没办法报仇。昨天遂王承诺了,他会一直扶持棣王,若是棣王有难,他便会全力夺嫡。我想啊,陛下这么担心牝鸡司晨之事,所以将来万一遂王成了储君,我该怎么办呢?不如今日我便自我了断吧,也好免除陛下荒谬的担忧,毕竟,当初陛下肯为了立棣王为太子而任由皇后毒杀了贤妃。乔桦,这一个多月来,我像是从人间坠落到了地狱,许多事情啊,我也不想再追查下去了,我做不到,我好累。乔桦,逃出去吧,不要像我一样,让深宫变成了自己的坟墓。晶儿的事情,我也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写到后面,苏婕妤的眼泪已经将信纸浸透,但苏婕妤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像是冬日里一株含苞的白梅,沧桑却又令人动容。
写完,苏婕妤端起桌上的一壶酒,仰头,饮下,一滴不剩。
苏婕妤静静地躺在了地上,酒如毒蛇,喉咙还是火辣一般烧灼着……
窗外的雨还在下,天色渐渐有几分泛白。
苏婕妤始终躺在地上,良久,良久,像是睡着了一样。
天刚蒙蒙亮时,品儿进了寝殿,伺候苏婕妤起床,才发现躺在地上的苏婕妤。品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试探着叫了好几声,见苏婕妤仍无动静,便伸出手指,缓缓朝苏婕妤的鼻尖放去……
光化三年六月初六寅时,婕妤苏凤影,暴毙于含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