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是在半天前,以归德坊为开端,同时在几个战线上相继开始的,那些已经下定了决死之心的南军将士们,发出一波又一波震天动地的喊杀,作势就要冲出城去。
但是正在他们当面,作着最后阻截的北兵们,却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只是经过短暂的混乱与仓促迎战之后,大多数人并没有放下武器也没有离开防地。
却在已被逐段突破的防线内,继续制造重重障碍,吃饱喝足的他们各据工事,又筑起一段又一段的堤坝,奋力阻拦潮水般冲进过防线的南军,然后成片成团的相互纠缠厮杀着,倒在冰雪之中,被冻成一组组雕塑,然后又被更多的人踩踏和跨过。
急忙忙赶到崇政坊附近,亲临指挥的张叔夜,也失去平日的镇静自如和指挥若定的风度从容,他几乎是对着负责长夏门一线防守的萧德善,派来请救兵的人咆哮道:
“传话萧都知,须得给我死撑住了,哪怕他那里的人打光了。”
“在本阵完成包抄侧击之后,他便是国朝的头号功勋,不然就给我死在阵地上……”
此时此刻,张叔夜的眼睛因为长久的殚精竭力和缺少休息,已经深深凹陷在眼眶中间但仍不时闪出精光,好像在积郁厚重的云层深处,时时闪出焃焃的闪电一样。
他已经深刻地感觉到兵员和人力上的枯竭,经过河南道到都亟道内外的一系列战役,当几万、十几万将士战死阵没在,鲜血成渠、白骨满野的战场和城墙上。
现在到了这关键的一战,需要一个战兵顶十个、百个用的时候,他却发现留在手中的可战之士已经为数不多了。
他必须殚精竭虑的判断着敌人真正的事态和动向,然后把这些宝贵而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最大的效用来。
他甚至把脑筋动到大内里,存留的军民身上去,让他们都过来助守,身上负一块门板,权作盾牌,在清理出来的天街中往来传送军需物资,或是在北面往来调集的扮演某种疑兵。
好在这一刻,大内终于又给他派来新的支持,上万名仓促组织起来的民夫,在张叔夜的调配下,高张旗鼓虚张声势的接管了北面的防线,而令他可以解放出更多兵力来。
而对于奋战在归德坊外城墙之下,且战且走的新军左锋统领谭国臣来说,就是掩藏在满身浴血披沥之下,某种深深的疲惫和绝望的情绪了。
抛弃所有行动不便的伤员和最后一点辎重,各军选择一段方向自行突围的最后决定,也意味着以殿前军为首的核心战力,放弃了最后的组织和协调上的努力,而自顾无暇了。
既没有外援,也缺少配合的突围,无疑是一场豪赌,因此,虽然突围的过程虽然只是几个时辰的事情,但战事到了这个地步,双方战士在体力上和精神上都疲乏不堪。
几乎都把希望寄托于后援,但是后援的希望又是那么渺茫,似乎这个时候,只有出现奇迹才能把他们从相互纠缠的死局中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