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在这纷乱之世中,也只是并不牢靠的一时幻梦而已,随着原本烜赫一时的登州镇,因为内应的引狼入室,被一朝破灭而导致无数人举家丧亡,偌大的登州梁氏,最后也只剩下这么几个,及时随船出海的幸存者。
随后这些幸存的遗民,就听说北朝将登莱之地焚掠殆尽,而尽迁俘获人口与国中,其中大部分老弱妇孺,都因此饿毙庾死道途,正所谓国仇家恨生竹难书而刻骨铭心。
然后,又发生了上岸之后,她从小长大的贴身侍女,籍着采买安顿的理由,裹挟卷带了最后一点金银细软,与小厮一起私奔的事情……
作为一个容貌姣好却举目无亲的孤女,想要在这个纷乱之世中,勉强独善其身的苟活下去的代价,就不得不寄身在这个,与登州故旧关系密切的行院勾栏之地,依靠倚栏卖笑来体现自身的价值了,至少有一点显然比别人幸运的是,她对这所行院来说,还是暂时颇为奇货可居的。
本来她们首选接近的对象,自然是那位颇为年轻,却已经颇具传奇色彩的镇抚大人,他虽然在广府早已经有所家室,但在这里至少身边还是缺乏一个,负责主内的外室陪伴,但是这位大人出入不定,平日里很难有接近的机会。再加上有所传闻其口味独特,格外钟情年幼的女子这才作罢。
其次的人选是那位辛副使,但是他与广府豪门陆氏的婚约,则成了最大的阻碍;然后是那位第三号实权人物观察使陆务观,也因为这个原因被暂时放弃了。
此外前军统制官王贵、行营右护军统制官崔邦弼,虽然都是一方大员,但是距离真正的权力核心,反而还有段距离。再加上一直派驻在前沿。
因此,只能在屈指可数的人选中一步步的退而求其次。最后,才好容易搭上了这位,号称军中留守亲信第一的韩良臣,韩副统制,并且通过几次有意无意的接触,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自然期望她能够紧紧抓住这么点好感和机缘,达到某种迂回的目的。
只是,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做了心理准备,但是一旦事到临头,她还是不免有所委屈和不甘的,毕竟,早前她还是登州城里,众所仰慕的贵家之女时,也是有过对未来夫婿的憧憬和梦想的。比如武功卓著的年轻英才,或是文采秀丽的少年俊彦。
而那位韩良臣,韩副统制虽然刚即中年,却显然已是个久历花丛的老手,看似放荡不羁而形骸放浪,但在口风上却是滴水不漏,一副外热内冷的性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和交心的。
这不由让她,对自己的将来愈加悲观起来,这时候外间的门再度敲响了,她不由有些凄苦,又有些抱怨的厉声道。
“养娘您就连这少待片刻,也要催逼奴么……”
“玉娘,是我啊……”
一个带着丝丝江南腔调的女声道。
“因为韩大官人带了生客来,阿母让我过来与你搭伴的……”
听到这话,红玉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却是那位韩官人,带了客人过来,这样她的梳拢之期,又可以往后推延了,正所谓迟早要死,但对满心纠结的她来说,却依旧是抱着能够拖延一刻是一刻的侥幸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