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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夫子犹豫了,显然有些顾虑,虽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传出去以后谁知道官府会不会追究他?

犹豫间抬头不经意地望向李素,却见李素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翩翩君子似的瞧着他,钱夫子猛地一个激灵,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是的,官府追究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若不说,要命可就是眼前的事了。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钱夫子道:“大唐立国以来,赋税沿用的是隋朝的租庸制,即每户每丁每年向官府交纳租粟二石,调随乡土所出,或纳绢绫两丈,或绵二两,而在西州这块地方,四周既没有适合种粮食的土地,也不出产绢绵,于是刺史府下令赋税以银钱折抵,西州这个城池实在太贫瘠了,官府无法参照大唐的赋税制,索性私定了一个税制,即每丁每年二税一,徭役则以当年州城的工事而定。”

李素睁圆了眼睛,吃惊道:“二税一?百姓每年所得要交一半给官府?这……”

王桩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大唐立国以来闻所未闻,如此重税,太苛了。”

郑小楼最冷静,只是环臂冷冷地哼了一声,眼里冒出一股杀机,道:“这狗官……”

李素怔怔说不出话,二税一,非常简单粗暴的税制,李世民知道后非得跳起来……庆祝自己发财了?

“如此重税,官府如此乱为,西州百姓为何无人上告?”李素沉声问道。

钱夫子露出无奈的神色:“上告?跟谁告?从西州到关中,路上就要走小半年,就算到了长安又如何?听说近两年长安朝臣非议颇多,朝廷还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西州,城内百姓本就人心惶惶,到了长安,人家还不一定拿咱们当大唐的子民看,毕竟西州这座城池太复杂了,有汉人,有突厥人,有龟兹人,连吐蕃商人都常有进出,大唐得到这座城原本名不正言不顺,城里还有这些异邦番族,咱们到了长安,朝廷会认为咱们算哪国人?”

“就算朝廷认为咱们还算是大唐人,那么,官府盘剥百姓的证据呢?百姓告官,先不论对错,首先便是大罪一条,况且路途遥远,路上盗匪丛生,前途更是命运难测,试问西州百姓谁会去做这件事?但凡不是被逼得完全没了活路,能忍,尽量还是忍着吧。”

李素神情越来越阴沉。

“能忍,尽量还是忍着”,短短一句话,道尽国人数千年来的秉性,百姓真的很知足,甚至连吃饱的要求都不用提,只求不饿死,便算是一条活路,有了活路,谁都不会做那铤而走险的事,历史上一桩又一桩揭竿而起的起义,哪一次不是被逼得完全没了生路,左右一死,索性反了。

“二税一的税制,是曹刺史定下的?”李素问到这个很关键的问题。

钱夫子再次犹豫了一下,没答话,只是以不易察觉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李素沉默半晌,忽然大笑:“好,好个西州刺史,我算领教了!钱夫子,我还有件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