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王府庶出的女儿,今日想必也是她最风光的一天,不但嫁妆丰厚,而且全城的朝臣和百姓都出来相送,城门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见缝插针的小商贩们甚至索性在城外空地上铺上了毯子,摆上各种琳琅满目的货物,从一个商贩到十个商贩,很快聚集起了一片小型的临时集市。
欢愉的气氛里,多少带着几分凝重,直到文成公主的銮驾出了城门,城外的朝臣和百姓们顿时骚动起来,众人的目光盯着那辆金碧辉煌的硕大马车,气氛徒然有些压抑,每个人看着那辆马车就好像在默默送别一个以身伺虎的可怜人。
銮驾经过李素身边,不知为何,马车的侧厢帘子忽然掀开,露出一张相貌中上略见福态的俏脸,白白净净,神情坚毅且柔和,李素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这位……便是名垂青史的文成公主么?
马车内,文成公主掀开帘子一角,往车外留恋地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大唐长安的秀美山水和纯朴百姓都牢记在心里,随即她便看到车外肃立的李素。
文成公主一怔,李素却忽然整了整衣冠,朝车内的她恭敬长揖一礼。
文成公主颇觉意外,今日送别她的人很多,可是真正如此正式朝她行礼的人,却仅只眼前这一个,他……为何给自己行此一礼?
一个马车内,一个马车外,一个行礼,一个受礼,然后两个素不相识的平静对视,直到马车即将驶过身前,李素忽然朝她露出了微笑。
马车内的文成公主一惊,以她的身份和教养,当然干不出回以微笑这么不矜持的事,反而像受惊的小鹿般赶紧放下了帘子,銮驾随即远去。
直到马车走远,李素仍盯着马车的背影久久不语。
李治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子正兄,你为何跟她行礼?”
李素叹道:“颠沛异乡,舍身伺虎,理当受此一礼。”
李治愣了片刻,然后笑道:“‘舍身伺虎’?没那么严重吧?和亲本是历朝历代的惯例,从汉朝开始便有了,父皇欲令天下归心,自然要付出一些东西的,身为子女,也该有舍身的觉悟才是。”
李素忽然扭过头盯着他,目光从未有过的严肃。
李治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讷讷道:“呃,子正兄,是不是治说错了什么?”
李素仍盯着他,缓缓地道:“你刚才说欲争太子之位,那么,我便权且当你已是未来的大唐太子,既是太子,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永远不要牺牲任何女人去换取国家的和平,和平……是男人们一刀一剑打出来的,不是靠送女人送出来的!”
李治愕然片刻,忽然整了整衣冠,朝李素长长一揖,肃然道:“治愿聆子正兄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