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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绩叹了口气,道:“近年来,陛下越来越乾纲独断了,尤其是李承乾谋反后,陛下的性情愈发暴躁,越来越听不进朝臣谏言了,贞观九年之前,臣子进十谏,陛下通常能纳八谏,而如今所纳之谏不足当初三成,殿侍中魏征以进良谏敢直言而闻名,这两年魏征进谏却屡屡碰壁,有时候陛下甚至连见都不愿见他,魏征久抑于心,积怨而病,眼看也就这几天日子了,他……是被陛下气病的啊。”

李素抿了抿唇。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更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皇帝。“雄才伟略”这种字眼向来只是史书里的修饰,所有完美的光环都是以讹传讹强加上去的,李世民也不能免俗。

无可否认,他确实是个成功的皇帝,然而,人生的征途里,绝对不能回头看,因为甩在身后的是往事,往事太失败,不可避免的生出沮丧心,往事太成功,则生骄纵心。

李世民如今就是回头看得太多了,当他回首往事,发现自己从登基到如今,已然创下如此清平盛世,打下如此广阔的疆土,万邦番属对他如此敬畏臣服……功绩历历在目,试问谁能不膨胀?如此一来,臣子们再对他进良谏,他又怎会听得进去?

李绩神情有些沉重,接着道:“陛下如今不仅不纳谏,而且对臣下渐生猜疑,今年上元夜,陛下大宴朝臣,将我等十二卫大将军去职轮调,各大将军旧部打乱调离,如今拱卫长安城的各卫委实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不仅如此,借着拔除前太子余党的由头,陛下株连无辜朝臣近百人,许多与太子毫无关联的朝臣也被莫名其妙罢职入狱抄家……”

“以往陛下常召我等开国文臣武将入宫,垂问国事方略,现如今我等主动请求觐见亦不可得,据说陛下自去年开始,召了一些方士入宫,习修道法,效秦始皇炼丹求长生……”

沉重地叹了口气,李绩仰头看了看天空,神情抑郁地叹道:“长安朝局越来越诡谲莫测了!”

李素睁大了眼睛,他对李世民从来都是敬而远之,除非李世民宣召,否则他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进宫,所以对宫闱之事知之甚少,今日李绩说起,李素才知道李世民越来越堕落了。

对执掌江山的帝王来说,他个人的堕落可就是全天下的灾难了。

“陛下竟效秦皇炼丹求长生?”李素吃了一惊,接着皱起了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此乃取死之道,舅父大人,这可不成,会祸乱天下的。”

李绩斜瞥了他一眼,哼道:“还用你说?那些所谓得道术士,明眼人皆知是骗子,炼出的丹药也不知是何等毒物,古往今来多少帝王炼丹求长生皆不得寿终,陛下早年亦常说寿数天定,不可强求,所谓‘长生’,如镜花水月,不可及也,可如今,他却完全忘了当初自己说过的话,对炼丹沉迷愈深,朝臣屡谏而不纳,长此以往,陛下性命堪忧……”

李素脱口道:“不如让小甥寻个时机进宫……”

李绩立马截口道:“不行,此事你不能劝谏,陛下正是心气孤高之时,劝谏不但无用,反而惹祸上身,无谓之举也,子正,陛下面前千万莫乱说话,往年陛下和朝臣们只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所以你闯过那么多祸,君臣都不与你计较,如今你年岁渐长,又被破例封了县公,现在大家眼里的你,可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了,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要自己担待,不会再有任何人哂然一笑,轻轻揭过了……”

李素愣了片刻,接着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放眼天下,知音难觅,谁会知道其实自己一生都是宝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