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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正坐在李素的对面,笑吟吟地看着儿子,许明珠的父母则含笑沉默地陪在末座,李素一边吃一边与二人聊着征战的经历。

不想让家人担心,也不想让他们产生诸如心疼,后怕,难过之类的情绪,李素嘴里的东征之战说得很平淡,轻描淡写便将战争的过程说完,而且语气很轻松,仿佛自己只不过是去辽东度了一次长假,吃得好睡得好,每天要干的事不过是在皇帝的帅帐里转悠两圈,帮着出出主意,这场战争便打完了。

然而,李道正和许明珠显然并不相信李素的话。

“夫君莫哄妾身,陛下发起的东征之战,其中的过程妾身与阿翁都知道了,每隔几日,晋王府便会派人来,向阿翁禀报高句丽的战况,从渡辽河之战,到陛下令夫君和舅父领军断后,还有在夫君的谋划下,断后的孤军攻破了高句丽的都城,夫君的这些战绩功劳,晋王殿下都派人向阿翁详细禀报过了。”

李素挑了挑眉:“晋王竟如此细心,还知道向爹通报前方战况?”

许明珠轻声道:“这是晋王殿下的一片心意,夫君出征在外,家里阿翁和妾身对前线战事一无所知,晋王怕我们担心,每当有前线的军报送到长安,晋王都令人原样抄一份,送来咱家。”

李素笑了:“越来越心细,做事也越来越周到,比以前可不一样了,看来我出征的这些日子里,晋王也大有长进呀。”

许明珠眼眶又红了:“夫君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回来却一字不提,您这样不是令妾身和阿翁更心疼么?夫君,妾身知道陛下之所以下令撤军,是因为北边的靺鞨六部突袭王师,烧了大军的粮草,陛下这才不得不撤军,听说撤军之后,连陛下的主力大军都将每日所食的粮草削减了大半,夫君独领孤军,无援无粮的,不知挨了多少饿,受了多大的苦,妾身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如刀割……”

说着许明珠垂下头又哭了起来。

李素看了李道正一眼,见他沉默地饮着酒,嘴上没说话,可神情却果真带着几分心疼之色,李素急忙道:“爹,您放心,孩儿在高句丽真没吃什么苦头,衣食住行都有下面的部曲兄弟服侍,孩儿每日在自己的营帐里喝酒吃肉,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奉旨断后的那些日子,孩儿领军破了高句丽的庆州城,从城里的官仓缴获了大批粮食,孩儿大吃大喝醉生梦死的日子从未断过,真的没受什么委屈。您应该知道孩儿的秉性,无论多么恶劣的境地,孩儿都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在外征战的这大半年,孩儿虽说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每日酒足饭饱,您真的不用担心孩儿。”

李道正哼了哼,道:“你嘴里从来就没一句实话,这些年沾了你的光,我也知道了外面许多事,当我还是以前那个没见识的农户么?别忘了,你老子我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手底下多少攒着百十条命,行军打仗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子比你清楚多了,罢了,风里雨里,刀里火里,大丈夫生于世间,终归都要受些苦的,全须全尾囫囵着回来就好,外面遭的罪就不提了。”

李素笑着应是。

李道正端杯啜了一口酒,咂摸着嘴回味了片刻,缓缓道:“破敌国都城,你和你舅父这份功劳可不小,这是泼天的大功,陛下必然会重赏的,你有何打算?”

李素眨眨眼:“打算?爹的意思是……”

李道正犹豫了一下,道:“按说儿子出息了,年纪轻轻封侯封公的,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咱家因为你,在长安城内不大不小也算是一方权贵门阀了,这个时候我本不该泼你冷水,前些日我接到晋王府的军报后,心里便一直不踏实,素儿啊,你今年才二十四五岁,便已爵封县公了,咱们大唐的封爵制我大概清楚,县公往上便是郡公,郡公往上便是国公,国公再往上呢?大抵是到头了,皇帝陛下不可能给你封异姓王,立再大的功劳也不大可能……”

李素似乎从李道正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意思,沉默片刻,道:“爹的意思是,孩儿应该推掉这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