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正犹豫许久,终于点头道:“不错,我的意思确实是想让你推掉这份功劳,以往你立过那么多大功,我从来不多说一句,心中只有欣慰,可是前些日明珠给我念军报,听说你和你舅父破了敌国都城,我这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一下,有些慌了……”
叹了口气,李道正道:“你爹我前半辈子是个沙场搏命的武夫,后半辈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夫,一辈子连大字都不识,懂得的道理自然也不多,不过听完军报,我琢磨了很久,说句诛心的话,其实这次东征,咱们大唐与高句丽都没占到便宜,王师被靺鞨六部偷袭,大军粮草被烧的消息老早就传到长安了,不客气的说,长安臣民背地里一片骂声,都说陛下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而致此败,而你和你舅父却领着一支孤军将敌国的都城攻破了,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长安,长安臣民对你和你舅父却是大为赞颂,直说此胜挽回了大唐的颜面,弥补了陛下的过失……”
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李道正摇头道:“我听着长安城里这些议论,便觉得不对劲了,这些话若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不会太高兴,对你和你舅父也不会太褒扬,说得直白点,如今长安臣民都觉得你们比陛下强,臣子比皇帝强,换了任何一个皇帝听了心里都不大舒服,当初我还是你舅父的亲卫时,便听说了卫公李靖的事,私下里也听你舅父议论过,李靖破了东突厥之后,不仅无功,反而差点被陛下寻了个由头降罪,陛下念功臣从龙之旧情,最终没处置卫公,可卫公从那以后也彻底失了圣眷,架空了一切权力,至今仍战战兢兢,卫公府连个客人都不敢见,可见臣子立的功劳太大,其实不一定是好事,反而是天大的祸事,陛下心中若生猜疑,对你,对咱家,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李道正说了一大通,李素已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由笑道:“爹您放心,孩儿知道利害,不会给咱家惹祸的,其实在回长安的路上,舅父大人就跟孩儿说过同样的话了,这次功劳太大,已有功高盖主之虞,孩儿与舅父大人商量妥当,决定将这个大功劳全部推给陛下,破敌都城之功对外只说是奉旨而为,绝不让陛下对孩儿和舅父生出猜疑,说实话,孩儿原本也不太想要这个功劳,孩儿今年才二十多岁,从寻常的农户子弟晋到县公,只用了短短十年,朝中已有许多议论,说孩儿是宠臣,是幸进,功劳立得太多,难保陛下心中会是什么想法,所以最好是稳于现状,不增不减,如此方能保全家平安。”
第九百三十八章 芥蒂渐深
与老爹聊过之后,李素对这次高句丽立功的事愈发警惕了。
连老爹这个不识字的人都明白功高盖主的凶险,李素自然更清楚,身边的至亲都在提醒他同一件事,以李素的谨慎性格,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与家人聊天的同时,李素脑海里已在组织措辞,思索明日进长安城觐见李世民该如何述说领军断后的经过,必须得让李世民有面子,至于自己的功劳,贬得一文不值也无所谓。
打定主意后,李素回过神,与李道正许明珠说起了家事。
离开家大半年了,家里变化并不大,烈酒和香水作坊还在源源不断提供收入,尤其是烈酒买卖,最近半年的需求量比往常高了近三成。李素程咬金随驾出征的这些日子,程家长子程处默没闲着,将烈酒的买卖不停地扩张,再扩张,原来只是在关中地区销售的,如今程处默已将范围扩张到山东和山南两道,造酒的作坊也不停的扩充,饶是如此,烈酒仍然供不应求,每天一大早便有无数外地赶来的商人在作坊门前排队,每有烈酒酿造出锅,商人们一拥而上,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发生了无数打架斗殴事件。
值得玩味的是,李家与长孙家合作的香水买卖,却出现了停滞的局面。
“停滞?”李素扭头看着许明珠,如今家里的买卖都交给了许明珠负责,东征还没开始前,李素便基本不大理会家里的买卖了,许明珠怀孕生孩子这些日子,家里的买卖则由丈人许敬山暂时代为接管,许明珠坐月子时也不懈怠,坚持每日清查账目,核算收支。
“停滞的意思,是不是香水纯利不升反降了?”李素问道。
许敬山接过话道:“降倒是没降,但也没升,大抵跟去年差不多的水平,其实任何一门买卖,每年都能赚同样多的钱也算是不错了,不过贤婿的香水不一样,它是个金贵又稀奇的东西,长安城大户人家的妇人都喜欢,而且它和烈酒一样是个消耗品,用完了还要再买的,咱们的香水作坊使足了力气不断扩产,从去年起便能满足长安妇人的需求了,咱们负责生产,长孙家负责运营,按说接下来便要向关中地区铺开局面,像程家一样将买卖做大做强,可是长孙家却一直没有动静,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将香水买卖铺展到长安以外的地方,扩张的事情从去年开始便莫名停了下来……”
许敬山说得很仔细,语气有些遗憾,对长孙家的态度很费解。
李素想了想,道:“是否因为咱们香水作坊的产量不足以将它铺展到长安城以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