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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这么急吧?”累得够戗的福珠洪阿反问,又道:“等把江宁城的情况再摸清楚一些,再上折子也不迟吧?”

“不能耽搁!”杨文定赶紧指点,道:“江宁城被长毛攻破,皇上必然震怒,肯定要严办守城不力的文武官员,到时候不管福提台有功还是有过,也肯定跑不了干系。形势如此危急,福提台你只有先给皇上找一个出气筒,让皇上先出口恶气,然后才有希望开脱过失,减轻处罚。如若不然,一旦让别人抢先把这么重要的军情送到皇上面前,又没有及时给皇上找一个出气筒,皇上震怒中下旨追究所有江宁文武的丢城失地之罪,福提台你就跑不掉了!”

毕竟是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天资虽然不是很高,但争功诿过的事看得多了,福珠洪阿还是学到了不少。所以听完了杨文定的指点后,福珠洪阿也没犹豫,不顾疲惫马上就提笔做书,向咸丰大帝奏报江宁失守的噩耗,也把江宁城破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吴超越头上。而杨文定心中暗喜之余,同样没有迟疑,也是立即提笔做书,说自己在镇江组织援军准备援救江宁,结果援军才刚开始集结,江宁就已经沦陷,自己不知所措,所以向咸丰大帝请示发起反攻江宁的战事?

——杨文定敢打赌咸丰大帝绝不会要求他反攻江宁,只会要求他守卫镇江咽喉,确保满清八旗的命根子漕运粮食向北运输畅通无阻!

两道折子先后写好,用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的送往京城后,一个天大的噩耗又很快传到了镇江——太平军攻破满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满城里的八旗主子杀得鸡犬不留,连妇女婴儿都没有放过半个!

福珠洪阿放声大哭的时候,一个新的噩耗却又突然送到了杨文定和福珠洪阿的面前,顿时就让杨文定目瞪口呆,也让福珠洪阿哭声顿止——清军细作听到传言,吴超越在神策门外击毙太平军北王韦昌辉!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杨文定又赶紧向细作问道:“消息确认没有?吴超越那个小瘪三,真的一枪打死了伪北王韦昌辉?!”

“禀抚台,混不进城里,无法确认。”细作如实回答道:“但应该不假,许多长毛大将都给韦昌辉挂了孝,要把吴主事千刀万剐给长毛伪北王报仇的口号到处都是。听说长毛为了泄愤,还把吴主事几个重伤被俘的部下给活剐了。”

又呆了一呆,杨文定这才又赶紧问道:“那吴超越呢?那个小瘪三在那里?”

“应该是回上海了。”细作继续如实回答道:“有传言说,吴主事在突围过程中虽然伤亡惨重,最终还是杀出了长毛的包围成功逃走,所以许多长毛还在喊踏平上海城的口号。但这些都是传言,无法证实。”

“这只打不死的蟑螂!”

杨文定哀叹着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心知这一次恐怕又很难整死吴超越了——不说别的,单就击毙韦昌辉这份大功,就足以让吴超越摆脱死罪。再加上现在江宁沦陷,整个江南都一起告急,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咸丰大帝肯定更舍不得收拾能征善战的吴超越——至少暂时还舍不得。

心中烦恼的时候,亲随却偏偏又跑来给杨文定捣乱,说是门子来报,有一个人自称是前广西巡抚邹鸣鹤,从江宁逃到镇江来求见杨文定。而之前在江宁呆过几天的杨文定倒是认识邹鸣鹤,和邹鸣鹤虽然没什么特殊交情,却也勉强算是点头之交,所以杨文定便招了招手,示意亲随把邹鸣鹤带进来,然后很快的,穿着百姓衣服的邹鸣鹤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还没进门就放声大哭,“杨抚台!杨抚台!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江宁破了,江宁被长毛给攻破了——!”

“杨抚台,江宁……咦?福提台,你怎么也在这里?”

突然看到老熟人福珠洪阿高坐堂上,邹鸣鹤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枯瘦的老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神情。福珠洪阿则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昨天就来了,邹总办,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回福提台,老夫不是逃出来的,是杀出来的。”邹鸣鹤也不脸红,更加厚颜无耻地说道:“长毛入城后,老夫带着筹防局的练勇一直在城里和长毛血战,只是没想到吴超越那个鼠辈打开神策门逃命,动摇了军心,老夫最终不敌,不得已只能走水西门突围,好不容易才杀出长毛的包围,赶到镇江来给杨抚台报信。”

知道筹防局练勇是什么德行的福珠洪阿和杨文定全都翻白眼,悄悄鄙夷邹鸣鹤的恬不知耻,但都懒得深究。而邹鸣鹤自己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过于纠缠,只是赶紧转移话题,向杨文定说道:“杨抚台,吴超越那件事你知道没有?老夫可以做证,老夫从江宁城里带来的练勇也都可以做证,是那个小贼贪生怕死,第一个打开城门带着团练出城逃命,这才让长毛杀进城里!杨抚台,你是江苏巡抚,又是吴超越的顶头上司,这样的事,你如果不赶紧向朝廷奏明的话,很容易牵涉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