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教堂禁地里的那一幕,一边是数十人念念有词癫狂起舞,一边是一刀又一刀不断割开的血肉肌肤,和一口又一口接连喷进伤口的血……似乎只有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她的复活才算正常。但为何没有呢?似乎生与死的交替,本该这么自然,顺理成章。
仅仅七八十天,造化的奇迹就这样非凡地展现出来,生命竟如此奇妙地自强不息。他不由更深地想,魅曜黯灵究竟是什么可怕的宇宙怪物,能这么化腐朽为神奇,令生命重生?
他在疑惑中震惊,又在震惊中执意探寻真相,毫不迟疑地放掉满满一缸温润的血,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冲洗她身体,直到娇嫩的肌肤上再无点点血迹,仍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口,连浅浅的疤痕也没有,天衣无缝似从未有过刺入的一刀,乃至几十上百刀。
他记得氏金莫曾用那薄如柳叶的闪着寒光的手术刀,飞洒出无数如花的血,自己也刚刺出锋锐的一刀,这些压根儿不用怀疑。然而,这一刀连同许多刀留下的刀痕,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没了。如此一尘不染吹弹得破的肌肤,皆因令人无法想象的奇迹而呈现。
他彻底茫然了,心潮起伏,于莫名的骇然中,有了莫名的冲动。
“抱我!”
这声音很轻,从婴儿口中发出,他心里是这么以为的,本能地伸手抱,抱起来后才想到抱住的是个十分可怕的女人,便要放下,她却搂住他颈项,说:“你我注定是宿命。”
他不管,给她穿上衣服。
地上躺着两具面无血色的黑袍教士的尸体,角落里的一个仍还在发出断气前微弱的呻吟。他追到快乐岛上时干掉三个,冲进快乐酒吧又干掉两个,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响,便见到了一丝不挂地站在浴缸里等他的美丝依。她似乎知道他能找来,刻意地等待,盈盈地浅笑,用性感的可怜地诱惑。然而他却闭上眼冷冷地刺入夺命一刀。
他是在大山中长大的刚毅而淳朴的汉子,能徒手斩劈猛虎,敢和数十头豺狼对杀,一向只知道太阳的热烈,从不解星星的温柔。在很长时间里,女人对他来说,真是个陌生的字眼。印象中,他记得父亲偶尔会提起“女人”这个词,便知道女人也是人,却不知自己和女人有多大关系。因为父亲每次提到女人时,总是恨恨地,并且从不解释。
他那时不晓得因为太穷,父亲被心爱的女人抛弃,艰难地当爹又当娘,也不晓得这抛弃,之于父亲是多大的痛苦。苦难的命运隔绝了他和女人,让他只对大山充满感情,直到参军进城,看到花花的世界,才明白女人的含义。
他在部队中成长,在战斗中成熟,军人的作风、严格的训练和正规的教育,让他对女人的认识,始终限于美好而浪漫的想象,远观如镜花,近看只芙蕖,确未接触过如美丝依这般妖娆的女人,虽晓得这妖娆会怎样地迷乱心智,却仍在这样的迷乱中,决绝地刺出一刀。刺出后才发觉不对,想收手已来不及,于是陷入彻底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