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都是这样,大伙儿一起喝酒时,他就一个人提着酒瓶子过去坐在那礁石上,默默地眺望大海的尽头。大海的尽头还是尽头,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海盗嘀咕着说:“我敢说,他是故意坐礁石上,好让海风把他头发给吹起来。这家伙除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还能吸引臭娘们,再没别的了……”
另一个肥头大耳的海盗咕噜咕噜地大喝几口酒,冲那人大声吼:“喂!沉默的乌古,你他妈就这么沉默着吗?可得看时候!年轻可不是你本钱。过几年还不是一样打光棍……”
那年轻的海盗正是乌古。
那时的乌古的确年轻,海桐树色的面庞棱角分明,显露出刚毅的神情。
他独自坐在湿漉漉的礁石上,任海浪拍打着身体,默默地遥望着正夕阳西沉的大海。大海的尽头是海平线。一天后,那支庞大的商船队就会在海平线上出现,直奔海盗岛而来。
他外表看起来挺平静,因太过沉默,连表情也凝固了,对同伴们的话也只当没听见,可内心比大海掀起的波涛还激烈。他太渴望有个机会来展现自己的本领了,只因太落魄了。
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因为没人敢去抢由可怕的火枪队护卫的商船。
只要他敢带头去,就能出人头地。
但去的结果,十之会死,活下来的机会只有三四千分之一。
火枪和刀枪不同,老远就给你砰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死翘翘。
他已经见识过几次了,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二十人,呯呯呯全掉海里。
枪在哪儿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就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海盗尸体和血。
尸体很快就没了,被鲨鱼吃了。
因为只是最底层的水手,他连去抢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能活下来。
尽管活下来,他仍不甘心做水手。
祖传他是落难王子海盗王的后人,到底是不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出生后就很落魄,只能干底层水手的活儿。他的母亲,也同时是他的奶奶,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海盗父亲经常出海抢劫,一去就是好几十天,照顾不了他。
他是喝着海水长大的。
所以,他对大海有一种相较于其他海盗所没有的特殊的感情,将大海视作母亲,也十分了解大海,期盼能得到大海的庇护,实现深藏心中的那个强烈愿望——再现祖辈的荣耀。
醉醺醺的海盗们冷嘲热讽地催促他,要他好歹说上他妈的两句。
他们也不知道他能说什么,管他个娘的,说什么都行,起码可以说几句废话来下酒,大伙儿可是都说了的,就差他没说了,该死的沉默的乌古。
但他依然望着大海的尽头。
一个海盗终于忍不住了,大骂着说:“我说他妈的沉默的乌古,你可是我们中间最勇敢、最聪明的,难道真没什么办法了吗?老子昨晚还见你去勾引那个扯皮鱼的小娘们来着……”
年轻的乌古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卖力气、动脑子,所以大伙儿都叫他沉默的乌古,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喜欢,反正叫惯了,就这么一直叫着。
另一个海盗说:“勾引娘们和抢商船可大不一样,那可是火枪……”
骂乌古的海盗立刻反驳,说:“有什么不同?一个明抢、一个暗骗,不都是我们的勾当吗?沉默的鸟能把扯皮鱼娘们骗到手,就不会连骗带抢?”
沉默的鸟是喝醉酒新发明的。
在海盗口中,鸟儿的含义很特别。
这群海盗听了,哄然大笑。
一个海盗冲乌古嚷:“沉默的鸟,他说的是吗?真能连骗带抢吗?”
乌古不知是看大海的尽头看够了,还是受不了同伴们的冷嘲热讽了,终于抹抹略长些的金色卷发,走回篝火边坐下,狠狠地喝了口酒,说:“办法老子肯定有,可抢了也白抢。”
五六十个海盗一听,猛地瞪大眼,肌肉鼓墩墩的胸膛急剧起伏,哗啦啦全围住到他身边,等他说。大伙知道他习惯,要么不说,要说就废话一大堆。
可这次,大伙儿只听到简单的一句:“你们想过该死的后果吗?”
海盗们沉默不了几秒,便忍不住了,催他快说,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乌古又不说,吧嗒吧嗒地嚼槟榔果。大伙儿急得不得了,连催带骂。
他终于说了:“想想我们的身份,可是最低级的海盗,就算你他妈舍命去抢了,娘们会归我们吗?那些娘们可是又高贵又美丽。我们就算断胳膊缺腿地活下来,顶多也就赏个女仆而已,还他妈得十几人轮流用,生出来的种都不知是谁的。这还是好的了……”
海盗们听他说的这结果,正是大伙儿最担心的,心凉透了,可听他口气,竟还有更惨的,全直不愣登地盯着他。一个海盗着急地问:“你是说死吗?”
乌古摇摇头,又不说。
几个海盗急起来,骂道:“你他妈说呀!这次是怎么了?急死人!”
乌古又说:“真抢了,俄俾底斯王朝这次还会放过我们吗?听说他们海军有一两千艘战船了,就等着选个时间来灭我们呢?冬季没多久就来了。天一冷,我们缺穿的、缺盖的,冻得受不了,只有挨打的份儿。他们上次可就是冬季来的,差点把我们灭了……”
海盗们听着,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乌古说的十分在理,没想到他连这么危险的事情都想到了,果然聪明,打心眼里佩服,酒醒了大半,却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白白地放弃。
一个海盗忽然说:“妈的!管他娘的,我们先抢,抢到娘们和金银财宝后就赶紧逃走,横竖没条活路,冒个险万一赌赢了,可就真他妈有娘们伺候了,还他妈十分高贵、美丽……”
乌古看着大伙,低声问:“你们呢?想要娘们只有逃,不然就死。”
海盗们心里咯噔咯噔响,又是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句:“干他妈的!”
一个年长点的说:“外面的人一听有海盗,就吓得只剩半条命,把我们当作凶神恶煞,可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死是活,都他妈别管了,就赌这次……”
另一个海盗说,娘们本来就不够分,抢过了还不是要血拼一场,能活下来才算到手,逃是最好的了,不伤和气,兴许将来碰到了,还能再见面。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谈论,很快集中到逃去哪里的问题上。
大海茫茫,一望无际。
几千年来,人们眼里看到的,除了俄俾底斯大陆,就是大海。
海盗们靠海抢劫,对海况十分熟悉,知道大海的深处就是大洋,大洋的深处就是尽头,因海盗岛相距俄俾底斯大陆较远,他们才能活到现在,一旦被俄俾底斯王朝海军和其他海盗追杀,茫茫大海中根本就没有藏身之所,躲去某个岛礁,一旦被围,就是全死。
能逃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