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便在此时,但听一声激昂的锐响,就见气阵猛地一震,哗地化作一道金光,淡淡如印,却又耀眼夺目、灿烂辉煌,照她双眼劈空闪来。
她一见下,惊叫声大正金刚印!慌忙闭眼低头,一溜滚开,但觉左眼一痛,流出血丝来,惨叫一声,却又春心动荡,心慌意乱,所抛出的媚眼、发出的魅声全反弹回来,伤了自身。
她强忍疼痛收摄心神,这才没当面丢丑,好生惊诧,冷哼一声,喝道:“这大正金刚印果然厉害非常,竟能破我媚术,但要灭我,却还不够……”记得在哪一世见过此印,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不明道法不同,怎么子庄也会使?难道不是他阻拦?却又是谁?
她正在回想,陡见大正金刚印又当头拍来,忙发出三煞之气相抗。
煞气一出,霉运当头!
大正金刚印果然减弱几分。
她以煞气令对方自乱阵脚,但因功力不足,效果不彰,难以持久,当下不敢恋战,趁煞气笼罩,四周昏昏暗暗,妖雾弥漫,鬼影幢幢,赶紧逃开。
没逃多远,冷不丁打个激灵,但感寒风吹来,惊问一声:“春日里怎有刮风,怎会这么冷?”心念一动,忙祭出明烛,一灯晦暗,烛火飘忽。
顷刻间,寒风、冷气分从四周刮来,跟着大雪纷飞,北风呼号,地上、树上很快积起了雪,雪越积越厚,转眼凝成冰,奇寒刺骨,正是对方化正气为寒气,以奇寒之态将她困住。
她冷的簌簌发抖,抱紧身子,只想化出真身找个地洞钻进去避寒,心想命倒是保住了,却前功尽弃,如何甘心?明知修为不如对方,仍拼力一战。
她双手翻覆,以明烛将妖力、鬼力集于一身,使出九幽自在杀绝技,以九幽阴力见物化物,树叶、树皮、树枝、树杈、小草、石块、尘土……周遭有形之物皆化作妖火,贴地攻去,以水火相克,寒热相冲,再寻生路。
霎那间,火势一迸而出。
妖火虽无天火之猛,地火之广,鬼火之疾,但独得阴柔之劲,扑朔迷离,如幽暗的熔流不断往前烧出,东一小团、西一小团、左一小团、右一小团,看着不相连,却遍及十二支二十四向,隐隐成势,绵延不绝,且腾起更多烟雾来遮蔽,有利于她乘隙出击。
这妖火阵布出,连对方也是一惊,不意她竟知玄门之秘,能布出这等变幻莫测的奇阵来,心想今晚幸好是我亲自出手,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她杀死,当下搅动地火,化雪为水攻去。
她再以九幽阴力化树叶、树枝、树干、乱石等为土,以土阻水。
不料才斗片刻,水势陡然增大,如溃堤泄洪,轰隆隆而来,竟挡不住。
为了吃小鲜肉,她身上只穿了两件薄如蝉翼的春衣,隐露肌肤,透着迷人的性感,天寒地冻中,全靠妖火加热,如被这水灭了,如何抵御得住?
她娇叱一声,口中急念金字诀,足踏惊门,以丁奇移位,顺布六仪,改三候一气,化形物为雷,一时冬雷震震,强行劈土为壑,累了半天,总算将几泼大水分流,保住方寸之地。
这一番斗法,她和对方风雨雷电金木水火土往来冲克,勉强斗了个旗鼓相当,时间一长,便又支撑不住,花容惨淡,连吐好几口血,仍咬牙坚持。
激斗中,她自知难以持久,连连咬破嘴唇洒血,催妖火往前猛攻。
可她真身未得圆满,九幽阴力又只练到五层,远不如倍阿鬼尨,能攻多久?全力施为下,妖火刚窜出几百米远,就被一股凛冽的寒气封住,渐渐熄灭,冒出丝丝白烟,再难前推。
她狠起命来,再化树叶、树枝、树干、石块、尘土等为阴风,以风助火,誓要烧出条路来。不料阴风才柔柔地飘过去,就被一股狂风反卷而至。
这风好大,连带着将妖火也倒卷过来,扑扑闪闪,转眼便在数十米外。
她大叫一声,妖力、鬼力齐出,疯了般地激发阴风成势,不停地向狂风吹去,想扰乱风向。呼啸声中,两股风纠缠在一起,还真乱起来,顿失准头。
堪堪阻住风势,就见风中一亮,一火如豆,悠悠飘出,任狂风阴风乱吹,竟不闪不灭,直飞而来。她见这火虽只豆子般大,却格外明亮,顿感不妙,暗叫糟糕,眼见其夺命而来,却再分不出一点点力将之吹开,心中恐惧之极,忽然脑中嗡地一声响,记起什么。
这一刻,她分明记得自己曾见过这火,可之前一直潜伏不动,苦心修炼,直至大功告成才出岛,说来还是头一次以妖功与人斗法,又几时见过了?
这辈子没见过,那上辈子呢?再上辈子呢?再再再上一辈子呢?
她想到了三生三世前的那辈子。
一想到那辈子,便知这一点点星火是集上昧神火、中昧精火、下昧明火于一体,妖魔鬼怪怕得要死的三昧真火。只消这一点点火,就足以夺魄。
想起这火,她瞪大眼惊呼声燃灯!
便在这一声惊呼中,那火本来正正飞向她心脏,相距不足三寸,速度快极,却一瞬中突然往上一跳,倏地透肩而出,飘飘渺渺飞去,闪灭无踪。
她啊地一声惨叫,跌倒在地,爬不起来,口中血不住流出,脸色卡白。
这一倒,妖火熄灭,阴风飘散。
周遭几十米内本在胡乱燃烧的树木被凛冽寒气笼罩,很快熄灭。
春风和煦春意盎然的春日里,这带着杀意的寒气骤然而起,骤然而逝。
这一场斗法,虽无武学高手近身相搏的精彩、激烈,却因双方各以道法妖术化物为用,物我无界,随物而变,人与自然合一,而更显匪夷所思。
阴魂空缓缓抹掉嘴角的血,冲远处说声:“我……我知道你是谁了。”
远处没有回应。
她连喘几口气,才一只手撑着地,艰难地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大树,惨然一笑,说:“你……你前生前世杀不了我,今生今世同样杀不了我……”
远处依然没有回应。
她冷笑一声,又说:“你这会儿一定在苦苦思索,燃灯是什么?为什么一听到燃灯二字,便不由自主地收手,不敢杀我?也一定在想前世是谁。”
仍没回应。
她知他没走,歇了歇,再说:“可惜我功德未满,就遇上你。不然,你赢不了这么轻松。我本以为你是子庄,看到那点真火,才知道你是谁,皮牧笛秋是什么,这片森林为何古怪了。嘿嘿!你守在这林中不知多少年,又如何?连族人都救不了,修道何用?”
一声叹息!
叹息声远远传来,说不出的沉重、悲苦、凄凉,又夹杂几许无奈,正是那祭师所发。声音虽低,相距又有里远,传到阴魂空耳中,仍很清晰。
阴魂空听到这声叹息,心里也是一震,流出泪,哀怨地说:“你我虽不同路,却又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你苦苦支撑到现在,又能改变什么?上亿族人被杀,也只能视作尘土……”
祭师声音低沉而缓缓地说道:“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死生有命,如夜旦之常,交替往复。故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阴魂空哈地一声冷笑,说:“你接下来就该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了。还有什么活着不如死了好,宗大道为师,道生万物;修道者当忘掉自身,忘掉众生,不为生死而悲喜,不为外物所迷惑,心如止水,恬淡超然,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祭师以《子庄梦蝶》中的话来作答,阴魂空读过此书,便同样以书中言语来嘲讽他,他一听之下如何不明?顿得一顿,说:“天道不可废……”
他刚开口说了半句,阴魂空便飞快地回他一句:“人道不可灭!”
祭师说天道不可废,是因心有苦衷,为自己因苦守天道而不顾族人兴灭的行为辩解,阴魂空回他一句人道不可灭,自然是说岂能因天道而罔顾人道?否则,何来天人合一之说?
这天人合一,正是修道的要旨,任失其一,都与道不符,相去甚远,祭师心知杜明,被她一句抢白,说不出话来,只好闭嘴不言,心下暗暗称奇,想不到她竟也明白书中之理。
论法力修为,他远在阴魂空之上,可要说到逞口舌之利,却还不一定是对手。阴魂空重伤之下,虚弱无力,没法再战,要想活命,只能靠一张嘴。
过了会,她幽幽叹道:“大宗师、大真人,我总算明白你为何不杀克诺茨,要放他走了,终究还是做不到物我两忘。可又为什么要阻拦我?你强行出手阻止,岂不知是在逆天而行?”
“你积怨太深,情仇深种,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何必这么固执?”
阴魂空万没想到他早就窥破自己替倍阿鬼尨复仇的心思,的是得道高人,不闻不问,就已知晓,激愤之下泣道:“我大仇不能报,连小仇也不能报吗?你视生命如尘土,我却不能。你想消弭劫难,却不知这劫起于三万年前,劫不尽,运不转,何来新天地?”
祭师初时听她说已知自己是谁,皮牧笛秋是什么,森林有何古怪,便起疑心,此时再听她说到最后一句,心里一震,暗忖:“我苦守森林四五千年,只为守住一个天大的秘密,眼见上亿族人被杀,也不能相救。她如知道这秘密,我如何还能放她一条活路?”
一念之下,他厉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话声中,隐闻落叶之声传来,祭师转眼出现在阴魂空面前,神情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