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前年的户籍统计,如今京兆府已有三十万户,人口或破百万。这便是前朝盛世也绝不敢想象的一个数字,而且京兆府民富庶,外地客商在此羁留,天南海北的货物一年四季不绝。
天下间元气不足,雨水不足,但京兆府从来没有这个问题。朝廷诸位大佬沟通天机,轻轻易易便能让京城风调雨顺或是风和日丽。苍穹蔚蓝,树木葱郁。夏日用冰,冬日用炭,从未有过短缺。
去岁几个藩国之主曾来朝贡,都像是乡巴佬进了大观园,一个个啧啧称叹,赞为天朝气象。
值此元宵佳节,更是一派祥和富贵。叶行远心不在焉的观赏花灯,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看得透这浮华表面暗藏的危机。
如果四方之地,尽皆如此,那这当然是不可否认的盛世。可惜不说那些偏远的山中,便是省城、府城与之相比都是不及其万一。
定湖省天下粮仓,但叶行远村中父老,不过勉强可以度日罢了。因为周知县的一意孤行,也有好几个乡年关亦有饥馑,虽不曾听说饿死了人,但总不太好过。
至于周边诸省,荆楚大荒,饿殍遍野,流民四起自不用说,其余诸省过年也是一塌糊涂,哪还有什么心思赏花灯?
只有这京城首善之地,天子脚下,尚如此好大喜功,文过饰非,这绝非吉兆。
天地元气本就有限,为了京兆府的繁华,至少也要掠去一半,剩下五分方能普惠天下,又怎能兼济?叶行远瞧见有些富家小孩随意丢弃食物,只当玩耍,不由轻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凝儿闻言一震,再抬头看顶上花灯,仿佛也都看到了饥民的凄楚目光,也随之黯然道:“主公素有悲天悯人之心,凝儿远不如也。”
叶行远只是随口一叹,并无深意,害怕这小姑娘又胡乱引申,便改口笑道:“偶有所感罢了,朝中自有贤士,可调理阴阳,养活万民,你不要瞎操心。”
按说宰相的工作便是平衡,京兆如此畸形的发展并非好事,连叶行远都能看得出来,有识之士岂能不明?只不知道怎么会放任至此。
朱凝儿心道主公你又开始装逼了,朝中若有贤人,那哪有咱们的出头之日?只是这里人多嘴杂,她甚为乖巧,并未再行搭茬。
没想到她没说话,旁边倒是有人义愤填膺的开口道:“朝中衮衮诸公尸位素餐,我看这漫天花灯,便是千万黎庶的心头火。我看这杨柳河水,便是天下百姓的伤心泪。
京兆不灭,北直不兴。北直不亡,天下不盛!这位兄台,你还在指望朝中大人,那可是错得很了!”
京兆府在北直省的范围之内,但不受统属,反而是北直省不断供养京兆。尤其是各种农作物、矿藏,都是优先供给了京兆之后,才能留下点残羹冷炙给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