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四月二十七，日头就已毒辣得让年近半百的高学究喘不上气。他多少有些后悔今日出了这趟门，茶楼新来的唱曲姑娘盛名在外，其实难副。并不是嫌那姑娘额角有颗痦子，关键“大陆”应当对“长空”，怎能是“晴空”呢？竟还有两处错了平仄，这就显得那痦子更扎眼了。高学究实在不愿再看那有辱斯文的唱曲姑娘，乜斜了半晌茶楼老板娘行动间隐约浮现的腰线，却让门口打闹的一众小叫花子夺去了目光。

“孩子，过来过来。”

高学究看中了当中的一个小叫花子，抓了把瓜子，招呼他过来。

“孩子，你喊我一声先生，我带你去读书可好啊？”

那孩子警惕地看了看高学究，往后躲了躲，倒是他旁边另一个大一些的小叫花子笑嘻嘻上了前，“老叔，你想骗我们去干啥？论斤卖吗？他斤两可不太够，你要是骗回去等养胖了再卖，那可不一定够本钱，哈哈！”说着跳上了高学究对面的凳子，一指桌上的花生，“我不吃那个，我要这个。”

高学究略一打量这个孩子，看身型面相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蹦跳甚是轻盈，颇为有趣，便丢了先前看上的孩子，专心对这一个道，“孩子，我是教人读书的先生，不是坏人，你莫怕，给！”

说着将他方才指的那碟子花生抓了一把递过去——小叫花子们的规矩：没人招呼不能进屋，没人给不能伸手拿东西。这个小叫花子开心地一把接了，抛向空中一颗，张口准准接住。

“前两天还有个老叔夸我骨头好，要拐我走呢……也不看看我干啥的，这谁拐谁呢？”

“孩子，我真不是坏人。我姓高，如今在唐财主家里教他家小少爷读书。唐少爷现今缺个伴读，孩子，你和我去读书可好？保准你吃饱穿暖，还能学本事。”

“哈哈，”那小叫花子哈哈大笑，又抛了一颗花生吃，“这天气要什么穿暖？再说我也从来没把自己饿着啊！老叔，读书是什么？你会什么本事？”

“哎，读书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事！这读书，读书么……”高学究想了想，没办法和这顽童说大道理，便道，“孩子，你可想学写字？和我走，我教你！”

“写字？”那小叫花子似乎有了点兴趣，无意间瞥了一眼茶馆柜上写字的账房。

高学究得意一笑，知他必是羡慕识文断字之人的，便以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人”字。

“这是什么字？”小叫花子果然有了兴趣。

“这是一个人字，一撇一捺，顶天立地。”高学究微笑，“孩子，来，我教你。”说着刚要再写，却被那小叫花子抢着写了一个，“不就是这样左一下右一下吗？有什么可学的？”

高学究笑了，“不对不对，你看，”说着又缓缓写了一撇，“逆锋起笔，藏而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