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时不时点头应声,听着钱巽叙述。
钱巽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事情绝不是纸面上那么回事!铁料、炼炭常常不能如期供应,数量也总是缺少,延误实在是寻常之事;即便原料运到了南署铁厂,东西也良莠不齐……其实是几乎都很差。守御司南署总不能重新开厂,将那些铁料、炼炭回炉罢?
而那些调来的匠户、军匠,很多人完全不会任何手艺,有的人根本不擅长此业,仅因他们的祖父、父亲是匠户,他们就成了工匠。还有因为各种理由没来的,有的逃亡了,有的住坐匠花了银钱、交给工部兵部的分司免役;但是各县分司的人收了钱,却没有给南署雇人。”
钱巽叹了一口气道:“圣上多次叮嘱臣,要制作又好又便宜的军械。臣深受皇恩,岂能欺上瞒下、蒙混过关?
所以下官想了办法,把各县供应的原料、全都低价卖给了民营私矿,反正也用不上;然后出钱购买好的铁料和炼炭。再花钱雇佣商帮,运送到京师。
而那些不中用的匠户,下官让他们出钱抵消徭役;但匠户不归守御司管,咱们治不了匠户,他们回乡之后,大多便抵赖不交钱了。除此之外,还有逃跑的、缺额的匠户,人手根本不够。下官便只能拨钱从各地雇佣工匠,并把工部兵部供应的粮盐、作为工钱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户部与皇宫内库每年调拨的二十万贯旧钱,便不能维持了;去年增做大量军器,南署的钱粮不断亏空,现在还欠着私矿和工匠的款项。要是咱们拖欠不还,今后还哪里去买料子、雇人?南署权力有限,也管不了那些商帮和匠人。”
钱巽一脸苦恼,摇头道:“原先下官只做过汉王府长史,确实没想到,朝廷里的关节如此复杂。”
齐泰忽然附和道:“六部下面,那些用度供应链条、以及工匠军匠治理,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没人理得清。此事不怪钱使君。
譬如直隶太平府某县、负责给钱使君供应炼炭,但这个县同时可能还要给十个地方供应各种用度;所以县官能把炼炭给你运来就不错了,还怎么要求期限和好坏?”
钱巽听罢终于露出了些许欣慰,他急忙点头道:“齐部堂所言极是,实在太难了。且牵一发动全身,这些事与户部、兵部、工部,还有地方官都有关,真的没办法。
下官苦思之后,觉得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让户部拨钱;二是南署铁厂无法保证军器质量、工期,甚至数量也无法如数交付。
后者结果,有负圣上重托;因此下官思来想去,还是要户部给钱才行。而因那些工匠的问题,工部兵部也有份,也应该多少出一些钱罢?”
齐泰摇头沉声道:“钱使君不要指靠工部和兵部;盘剥工匠那些钱、京师的中央衙门没收到多少,地方上的分司早就用于各项开销了。咱们这些衙门,往细处琢磨,都是在勉强维持着,实在没法子了、只能设法从职权下的地方百姓身上收刮。
眼下还是能维持的,不过臣子自己想办甚么大事,那必定不行;除非圣上出面要办,各衙才会想办法、加重苛捐杂税。
永乐年间,太宗皇帝准备迁都北平。今上登基,却又停止此项大事,盖因担忧北平近左的山东等地百姓、可能被逼反;‘靖难之役’时,山东等地便深受战乱之害,须得休养生息,官府不能盘剥太甚,更不能只怪贪官污吏。”(原时空山东民反、当地官军不能平,朱棣斩了都指挥使以下全省官吏,死者不计其数,朝野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