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没出正月。
没有多少热量的阳光,照耀在干旱的土地上,顽强坚持了一个冬天的冬小麦恍如冰原上垂死的地衣,紧贴在一片片农田中,寒冷的西北风刮过,带起尘沙飞扬。看不到灌溉的水渠,也就是说这些都不是水浇田,这些冬小麦能够收获多少完全听天由命。而在这片明显缺乏生机的颜色中,是一座座破败的草屋,在一圈圈土坯的院墙包围中,到处都是腐朽的颜色。
倒是还有几处砖瓦的宅院,恍如麻雀堆里几只灰鸽子。
但街道上很热闹。
尽管只有一条街,但街上依旧人头攒动,绝大多数人都破衣烂衫面带菜色,却激动地聚集在最大的宅院前,里面隐然传来锣鼓声,还有不少人甚至跪伏当街,向着那座宅院虔诚叩拜……
这里叫徐家庄。
据说是徐鸿儒传教的总坛。
这东西根本不用查,人家那就是公开传教的,郓城,巨野两县从官府到民间尽人皆知,上至县衙的官吏,下至贫民百姓无人不知。
这东西要传教就必须得聚众,这又不是现代有各种通讯手段,沟通完全靠吼的时代想传播什么教义,唯一的办法就是聚集起来公开宣讲,毕竟他们的目标绝大多数都不识字。而一旦聚众宣讲,或许县太爷可能不知道,毕竟县太爷就是来捞钱的,除非那种难得的好官,否则不一定会那么勤快,会放下身段时常出去体察民情。
他们更喜欢在县衙坐等收钱。
但地方士绅和衙门胥吏之类,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们不会管。
因为但凡这样传教的,都会伴随着大肆敛财,传教又不是不花钱,石佛口王家就靠这种手段聚敛富可敌国的财富,甚至能靠这些财富结交到宫里太监,对外声称自己是皇亲国戚,在京城都能公然传教。
徐鸿儒也一样。
他可是王森的主要弟子。
而他聚敛财富的同时,也会结交地方士绅,衙门官吏,后者即舍不得他日常打点的好处,又怕他们暗中对自己不利,比如像对付杨信一样射黑箭,最后就全当没看见甚至充当保护伞。反正他们只要不造反,那就完全没什么可顾虑的,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只要胥吏和士绅保持默契,就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事,可以说自古所有类似以宗教来造反的都是这样。都是地方上不负责任的官员和以利勾结的士绅胥吏,一步步把他们养大养到他们突然发难的,而一旦他们造反,这些人也往往是第一批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