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我多么害怕……”
玛丽觉得,脑中好像有千言万语。但甫一张口,她就几乎忘词。
她对他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
首先是内疚。不管怎么说,弗朗索瓦的罗马之行,和她有着莫大关系。而他对教皇的拜访,也有可能激化了国内新教徒和旧教徒的矛盾。
其次是怜悯。从孩提时代开始,自己都在有意无意利用他。弗朗索瓦所付出的真心,她固然得意满足,照单全收;回报他的,却不过是仿若上位者施舍的关怀。
毕竟,现代人骨子里的优越感,使她自矜自负,往往把温和听话的他,视作一个虔诚信徒。尽管她接受、并认可了“妻子”的身份,但她实际付出的,仅是几分尚算真切的友谊——在他俩分离两年之后,她更加清楚了这个事实。
哪怕是为了安抚他……眼下,她很想像他一样,表现出那般浓浓的爱意。然而,她很怀疑,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演绎,也无法做到真实可信。
在苏格兰享受了两年唯我独尊、自由放松的日子,玛丽已不习惯于掩饰自我。在法兰西度过的十年里,她固然处心积虑,却也不曾觉得,需要太压抑自己,去维持多么虚假的外在——直到她结婚,才彻底用上欺瞒手段——而后没多久,她便回了苏格兰。
偏偏,现在,她的真情实感,和她想要表现出来的,差距在进一步扩大。
和弗朗索瓦的相处,仿佛时刻在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因为需要静养,少有运动的病患往往感觉敏锐、心灵脆弱。弗朗索瓦亦不例外。他察觉妻子的情绪,有些古怪纠结。不过,出于一直以来对她的信任,他暂时只往好的方面去想——
她一定是受惊过度,也许正需要他的安慰。
而弗朗索瓦也这么做了。他收敛了泪水,温言道:“别担心,我亲爱的玛丽。我主是多么仁慈,我又是多么幸运。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我一定会尽快恢复健康……”
一瞬间,玛丽觉得聪明才智又回到了身上。她回忆着往事,侧过头,凝视他的双眸。
慢慢调动情绪,她自觉眼眶发热,鼻子好像也跟着酸了起来。
“幸好,幸好……你一定会恢复很快,我的陛下。”
突然换成“敬称”,是因为玛丽意识到,此时提醒他的另一重身份,更有利于强调她和他不能分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