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天气炎热,国王和王后却也扛住了那沉重的礼服。新君的加冕,一如往昔规矩,既庄严,又宏大,充满奢华气息,且再次点醒一切在场者:亨利二世的时代已落下帷幕,弗朗索瓦二世的时代,从此正式开始。
凯瑟琳亲眼看着长子戴上王冠,眼眶一阵湿润。二十年前,她曾在这里,见证丈夫走向权力之巅;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幸好,除了远嫁的长女与次女,她和亨利“爱情之见证”的其余孩子,尚围绕她膝下。并且,她还能感受到另一层安慰:新的法兰西国王和王后,均表示将“一如既往珍视母亲的意见”——而新王后不日将前往伦敦,仍需由她担任瓦卢瓦宫廷的首席女主人。
没错,刚刚成为法兰西第一女性的玛丽,顾不上享受王后的尊荣,就要奔赴英格兰的权力战场。
因亨利二世骤然死亡,玛丽参加完小叔子婚礼就回去的计划被打乱。英格兰摄政不得不在法国多耽搁了近两个月;为此,枢密院滋生不少抱怨的声音;伴随伊丽莎白女王婚礼的临近,玛丽感到地位仿若动摇。
对于妻子的匆匆离去,弗朗索瓦相当不舍。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不是么?法国国王扪心自问。玛丽固然是他的王后,但她并不属于他一个人,她也不仅仅肩负着唯一一个法兰西王国。况且,宫廷内,吉斯家族和蒙莫朗西的权力交替才刚刚开始,他宁愿玛丽置身事外,并不希望这些斗争,再有意无意把火引到她身上……
只不过,无论从各个角度找理由宽慰自己,弗朗索瓦仍觉得胸口几分酸涩。
玛丽的舅舅、洛林红衣主教亦颇不自在。在他看来,如今是法国形势正复杂的时候,刚荣获后冠的外甥女却匆忙离开,于吉斯家族即便算不上釜底抽薪,至少也是一大损失。
唉,为了朝堂平衡,也为了政局稳定,新王弗朗索瓦二世,从妻子名誉险些受损的愤怒中冷静下来,遵从洛比塔尔大法官的建议,只暗示蒙莫朗西辞去王室总管一职,仍保留了他的王室统帅身份,还假意表示器重,请他“务必继续为宫廷效力”。
昔年蒙莫朗西同首席情妇狄安娜沆瀣一气,“名义上的王后”凯瑟琳没少受委屈。现今那位夫人被赶走、离群索居(听说身体还每况愈下),王太后总算出了半口恶气;她甚至劝导长子,亨利·德·吉斯尚年轻,威望有所不足,暂时还得依赖蒙莫朗西稳住军队。可以想见,若没有玛丽在后宫帮忙进一步造势;内阁首相洛林红衣主教,尽管大权在握,势必仍长期忍受宿敌的掣肘。
朗格维尔公爵倒是被任命为了寝宫主管,可确保内廷安稳。至于在亨利二世去世后传播流言的科利尼,其职务则交由內穆尔公爵接替——总算还是半个自己人。同样对王后不敬的孔代,宗室亲王之衔没法简单剥夺,受了些训斥,赋闲回老家思过去了。
玛丽却只能暂时忽略亲人的怨念。伊丽莎白大婚在即,英格兰摄政王能感觉到威胁在加重;秘书李乔屡屡来信,提醒她万不可轻忽,须得赶紧回伦敦主持大局,否则数年心血恐将毁于一旦。
1567年7月,一个风朗气清的日子,载着法国王后的大船,终于在罗斯科夫港扬帆起航。
船舱中靠着软垫、胡乱翻书的玛丽,心神却愈发不宁。
只要稍稍闭眼,她仿佛就能看到离别时弗朗索瓦那故作坚强的脸。他的声音似乎还不时在耳边回响:“我知道英格兰对你很重要。抱歉,现今宫廷内存在那些不安定因素,我也希望你远离……我也会努力,建造一个清明、安稳的法兰西,等你回来……”
骤然失去父亲,妻子再度远离;即使还有母亲襄助,新君要承担的压力,绝对非同小可……那样的落寞,竟像到了一个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