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康一:结果是太宰治被挂在了船舷上三天, 我还收藏着当时的报纸。
杉山直树:对, 宇智波先生还找来了报社记者。话说回来,最精于人情的人其实是宇智波先生也说不定。
佐藤康一:北极星对宇智波鼬的爱反映在作品中是让人惊叹的献祭式爱情啊。
杉山直树:那种爱是全心全意、矢志不渝、奴颜卑膝、义无反顾的爱,事实上你根本无法相信这种爱真实存在,它本该只存在于北极星的书里,是她又一次将理想驾临现实的热情的妄想。
佐藤康一:我一直觉得肯定有一个人撒谎了,要么是现实生活中和丈夫恩爱非常的七夜萤撒谎了,要么是写下了那些文字的北极星撒谎了。无论是文学史还是人类史都告诉我们,一旦你爱一个人爱到再不能爱,那么结局总会是悲剧性的,否则便是非逻辑,同时也是非现实。
杉山直树:为什么不能认为北极星先生成功了,她所追求的实现了?那些特质、那些形象、那种深刻……我不信那不是真的,哪怕其中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与矫饰,北极星先生都不可能忍住将其诉诸纸笔的欲|望。
佐藤康一:从文人的角度去看我也希望是真的,或者说,任何一个尚未对人类这种生物彻底失去希望的人都会在内心深处希望这是真的,浪漫之所以为浪漫……那不仅仅是文学的浪漫,而是超脱了文学艺术的,属于人的浪漫。这样的浪漫,仅仅想象便叫人心动神摇,以至于我甚至在某些安静的时刻憎恨北极星——她告诉我有这么一种浪漫,然而她却说自己不打算写。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这甚至是对文学的背叛。没有一个文学家可以做这样的事,尤其是扎根于人世的文学家。
杉山直树:在这方面我没有多少话语权啦,毕竟我是梦野久作嘛哈哈哈……文学首先出自人,但必须要超出人,可是到头来,文学所追求的极致,恰恰便是人。一开始北极星先生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无法理解——如果说话的人不是北极星先生,那么我们要么以为有人哗众取宠,要么就二话不说提笔反驳了。
佐藤康一: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喜欢坑文的北极星坑得最残忍的一篇文就是既没有书名也没有大纲,别说草稿,连一个想法都不曾说出来的’书‘。
杉山直树:坂口安吾和太宰治是相信这本书的存在的,芥川龙之介和织田作之助,还有森鸥外等人则更多的是出于尊敬和礼貌,费奥多尔就全然地嗤之以鼻了。
佐藤康一:坂口安吾我倒多少能理解,在某种意义上他和北极星是同样的脆弱和理想,但是太宰治也相信?
杉山直树:太宰治才是最相信的人,《平庸的夫妇》,写出这种作品的人不可能相信有美好的婚姻,经常拉人殉情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世界上存在着真正的爱情——他的粉丝都是这么想的吧。但是并不是这样的。最相信的人就是太宰治,信得最长久的人还是太宰治。除了太宰治以外不可能有别人。这就是太宰治。不当太宰治就什么都别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北极星先生的批语就概括了他的整个人生。
佐藤康一:是……因为相信,所以才能正确地创作出极端相反的作品吗?
杉山直树:唔……不是这样的。太宰治确切无疑地相信着北极星先生没有写出的那本书会是北极星梦想的终点,是文学之路上的一个终点站。与此同时,他坚定不移地相信终点之后只是虚无。所有的美好结束后都是痛苦或者虚无。所有的美好都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