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页

这些新教的信徒们,因为恐惧而都挤在了一处,缓缓向后方退去。 死亡的威胁,让他们都从白烟带来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 叶青坐在案后,右手落在书卷上,转头看着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白烟,久久的沉默,甚至连逼近的敌人和邻近的死亡,都不能让他的目光有所偏移。 他的妹妹死了,因为他死了。 叶青并没有听到夏宇和隆庆的对话,所以,他不觉得自己的妹妹会在桃山那样的陷阱之下活下来。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对她一直都很严苛,甚至是冷酷无情。 因为陈皮皮的缘故,因为当年那些事情,但是她却对他却还是同幼时一样。 她是这个世间对他最好的那个人,甚至是唯一一个那般对他的人。 可是如今,她却去了。 叶青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到了要去的时候了。 只是希望自己的死去可以警醒世人,这个世界不对,这个道门不对。 从道门经典上来看,道门明明应该是探究自然,研究自身,讲究个万法自然的宗派。却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道门变成了信奉昊天的信徒,变成了执行昊天意志的门徒。 慢慢的如今,变得却又不同了,变得执行的不再是昊天的意志,而是某个人的意志了,某个对叶青很重要的人的意志了。 既然这个人希望自己死去,那么自己就死去好了。 皮皮站在夏宇身后,看着那道白烟,神情微惘,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痛。 即便夏宇说过,叶红鱼不会这么死去,但是,那毕竟是道门在桃山设下的圈套,这样的情况下,既然西陵能将这白烟发出,又怎么会不去确认叶红鱼是否是真的死去呢。 如果没有确定叶红鱼的死去,西陵是万万不会放出这道白烟的,因为道门不能无信啊。 对皮皮来说,叶红鱼从来都不仅仅是将他赶出西陵的那个师姐。 叶红鱼也代表着他的童年,代表着少时和叶青,叶红鱼一起在观里的生活。 叶红鱼就如同他的姐姐一般在幼时照顾着他,即便叶红鱼将自己从西陵赶出,但那也不过是为了让叶青获得自己应该获得的地位,但是,就算是这样,叶红鱼也还会记得,皮皮如果吃撑了会喝小米粥化食。 所以对他来说,叶红鱼的死讯,也意味着很多东西,代表着童年的记忆,观里的生活就此消散了,同时也代表着他和陈某之间的父子反目。 此时西陵神殿的强者已经杀到了台前,新教的信徒再怎样的虔诚,也是不可能减缓面前这些西陵骑兵,宋国士兵的步伐,只不过是在徒增鲜血罢了。 剑阁的弟子此时也在和那些道门的强者们厮杀着。 剑光纵横,鲜血挥洒。 夏宇没有出手,即便他本来就是要保下这些剑阁弟子,保下这些新教门徒的。 但是,叶青死意已决,这不是夏宇能够改变的。 既然叶青希望自己的死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些许的痛苦,那么,夏宇不介意让这个世界在再痛一些。 既然想让这个世界再痛一些,那么,面前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吧。 夏宇回头,看向皮皮,以及皮皮身旁的小棠。 唐小棠,魔宗天下行走唐的妹妹,曾经自称是魔宗圣女,因为她出生的时候,魔宗已经被围剿的差不多了,她是被荒人的长老们养大的。 在那年天弃山魔宗山门门口,她说,想去书院,夏宇说,我给你介绍个老师。于是她就随者夏宇来到了书院,拜了三师姐为师,认识了皮皮。 如今的她早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少女了,却依然像少女般梳着双马尾,穿着单薄的棉衣,眼中含有着强烈的坚韧。 夏宇微微一叹 “小棠。” 唐小棠这才将目光从面前的战场上移到夏宇身上,眼中充满了疑问,似乎是在问夏宇,为什么不出手救救这些人。 夏宇自然是看出了小棠的疑问 “你护着皮皮回去吧,回唐国,回书院。” 皮皮身体一震,将抬起的头低下,看向夏宇 “那师兄你呢?” 夏宇转头看向已经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叶青 “他今天之后会是个圣人,所以,我要给他一份隆重的贺礼。” 皮皮和小棠听到者话都是一震,他们知道,夏宇要杀人了,当年夏宇的生母被西陵算计自缢的时候,夏宇也是这样,说要给自己的生母一份祭礼,然后毁了唐国的所有道观,杀死了数量众多的道门子弟。 小渔不明白,为什么听到夏宇的话后,小棠和皮皮会变得这样的震惊,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那个少女还有战力。 小棠确实很累,所以,夏宇只是让她带着皮皮一人离开,而且还是在自己动手之后。 小棠在离开临康城后的这些天里,带着剑阁弟子,皮皮,叶青以及他们的新教门徒,突破了西陵神殿的四道防线。 小棠这些日子一共遇到了二十一场战斗,杀死了三百七十一名神殿强者,受了十四次伤,并且无论伤势的轻还是重,她都是在流血中。 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山山也觉得震惊,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嘴,眼中带着泪珠,满是心疼的让夏宇将他们带回来。 但是,夏宇却很是欣慰,小棠切实也可以说是自己半个弟子,因为每当自己被夫子囚在后山的时候,便会教导这些小辈,而且,小棠是自己带出荒原,带到书院的。 所以,看到小棠哪怕已疲惫至极,摇摇欲坠,却仍然坚持了下来,带着皮皮叶青这对兄弟越莽莽群山。行千里路。来到了宋国都城。 小棠如今的实力,或许并不算是顶尖,但是她的毅力,她的心性,早已经是这一代顶尖的人物了。所以,夏宇很是欣慰。 小棠在愣住片刻后,便如同夏宇说的那样,手持铁棍,带着皮皮从人群中杀了出去。 几名从斜侧方趁乱突袭过来的骑兵,被小棠扫倒在地,发出了重地撞击声。 小渔眉毛微挑,眼神猛然变得明亮起来,身上的青色道袍也在风中微微的飘起,手里的道剑,如同一道直线一般向着小棠飞去,划破了空气。 修行者的剑,一般都是飞剑,但是,从小师叔轲浩然开始,再到之后伤到天女的剑圣柳白,剑道的历史已经改变了。 真正的剑者,不会再轻易地让剑离开自己的手了,由其是面对真正强敌的时候。 小渔的剑很强,但是,如今却选错了对象。 小渔的出手被隆庆看到了,却来不及阻止。 隆庆心中大恼,他知道,到如今夏宇还没有出手便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没有伤到夏宇在意的人,而如今的战场上,让夏宇最在意的不过就是这对来自书院的情侣。 小渔不知道夏宇的强,但是,隆庆是知道的,所以,看到小渔出手,他才会恼怒,才会害怕,可惜,他并没有来得及拦下小渔。 在小渔出手的那一瞬间,夏宇也出手了,他抬手一招,便将小棠手中的铁棍招了过来。 小棠手里这根铁棍,原本是刀,是一把强大的刀,是魔宗的圣物,是血色巨刀。 只不过当年长安阻拦观主的那一战,这把刀变成了铁棍。 但这也改变不了它本质上是刀的事实,刀意深藏其间。这把刀很强,如今变成了铁棍自然也很强。 所以,夏宇只是轻轻的挥动着这把刀,就将那道刺向小棠的剑光断了下来。 那道剑光是小渔手持道剑射向小棠,速度极快形成的。如今,剑光断了,实际上,是小渔持剑的手断了。 小渔刺向小棠的剑势被夏宇断了,持剑的手也被断了。从空中跌落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夏宇随手一挥,就将手中的铁棍还给了小棠,对于夏宇将铁棍拿走的事情,小棠并不在意,接过铁棍,继续厮杀着,带着自己的男人,从这场乱战中离开。 夏宇看向跌倒在地的小渔,微微一叹,慢步走了过去。 这一幕发生了片刻之间,待众人看清之时,小渔已经断了一支手臂躺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很多神官执事,都惊恐的不行,面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纷纷向小渔落地之处涌去。 小渔是赵观海的亲女,是观主最亲信的下属,身份地位都极其特殊,人们哪里敢让她受到任何的损伤,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道剑气凌空飞起,想要拦住夏宇的步伐。 无数声尖锐的利响,在空中响起,只是瞬间,便至少有七道飞剑,落到了夏宇的身上。 但是这些飞剑又岂能伤到夏宇? 要知道,夏宇在当年那场阻拦观主的长安保卫战中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如今能够行走,战斗都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腿是六师兄打造的义肢罢了。 而义肢的使用就是要夏宇随时的动用自己的念力去驱动,这导致夏宇早就习惯了将念力布满在自己的周身。 再说,就是不去考虑夏宇那强大的念力。 夏宇修炼的明玉诀本就有着锻体的作用,之后,他还修习了魔宗的功法,如今的身体自然也是强的不像话。 这些区区道门执事的剑就算是在锋利,对于夏宇来说,也不过是有些烦人罢了。 小渔落在地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先前涌出的那些红晕,早被当下的危险逼散。 但她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惧意,因为她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夏宇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此时能够阻止,或者说,能够来得及阻止自己的只有一个人,而夏宇,此时就是在等他出手。 果然,一朵黑色的桃花在广场的空中盛放。 那是一朵没有实质的,完全由天地元气凝结而成的,黑色桃花。 美丽,却不娇媚,它只是一味的肃杀。 黑色的花瓣中散发着一道能够湮灭一切的味道。 这朵花很强,这是所有人此时此刻的感知。 夏宇停下来脚步,转头看向这道花的主人。 隆庆也看向夏宇,其实他是不想出手的,因为他没有把握战胜夏宇,就像以前一样,无论自己进步的多么巨大,都不会是眼前这位书院十二先生的对手。 但是,他不能让小渔死,他不敢让小渔死。 夏宇微微一笑,看向隆庆 “你还是出手了。” 隆庆微微摇头,有些苦恼 “我本来是不打算和十二先生作对的,因为我没有把握。不过,十二先生,你不该动她的。” 夏宇的脸上露处了戏谑的表情,看向隆庆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愚弄 “怎么,你现在连做狗都这么努力?” 顿了顿,夏宇继续说道 “而且我想杀她,你真的拦的住?” 隆庆摇了摇头 “我拦不住,但是,我需要出手,不然不好交代啊。” 夏宇点了点头 “理解理解,那我就不杀她了,给你个面子吧。” 隆庆一愣,他没想到夏宇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小渔,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威胁夏宇的能力,那么夏宇为什么这么做呢? 夏宇自然是不会这么放过小渔的,所以,他继续的说道 “既然她是道门南海分支的重要人物,那么,我杀了她不是让南海那一分支更加敌视我们书院吗。” 说着,夏宇抬手对着小渔一挥,便将小渔的气海雪山废掉了。 “西陵那里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我很想看看,如果失去力量的女子是道门的重要人物,还会不会发生叶红鱼当年的事情。哦,对了,她的伤势通天丸能治,可是观主舍得将通天丸给她吗?” 说完,夏宇大笑起来,他感到很是痛快,但是,这还不够。 还不够作为送给叶青的送别礼物。 夏宇转过头看向台上的叶青,他现在很是沉默,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样,或者是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他脸上有着些许的不忍,因为对他来说,无论是西陵的骑兵,还是被屠杀的新教门徒,都是道门的门徒,都是鲜活的生命。 所以,在猜出夏宇接下来要做到事情后,他开始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夏宇决定的事情,而且,他也明白,夏宇要做的事情,和自己要做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167开始

隆庆脸色此时很是难看,他盯着夏宇的脸,厉声问道 “十二先生这是要和我为敌?” 夏宇玩味的看向隆庆 “是她先对我要保护的人出手的,我就算是杀了她也没什么,我给你个面子,没杀你们西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你还想怎样?” 隆庆脸色更加难看了,身上的念力开始暴动,胸前,黑色的桃花再次凝结 隆庆想对夏宇出手,不过,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那是一位在场上厮杀的剑阁弟子 他这时才发觉,隆庆便是覆灭剑阁的人物,是他带领这道门强者将柳亦青逼死的。 顿时热血上涌,便是一剑刺出。 明亮的剑光闪过。 缺没有伤到隆庆分豪,隆庆身前本是为了对付夏宇的黑桃,此时变成了抵挡这一剑的工具。 这朵黑桃不再是天地元气所凝结的了,而是有着真实的形质,好像是廉价的绢做的一般。 剑锋刺入了黑色桃花,将桃花的花瓣震落。 但是这剑,却像是受了风霜的花蕊一般,迅速的凋零。 剑身上被涂满了锈迹,好像是陈放了数千年一样。 剑锈而折,那名剑阁弟子的气息也骤然的衰败。脸上也多出了很多斑点,瞬间老了许多岁数,就此倒地不起。 隆庆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夏宇丢到天弃山的狼狈样子了,如今,他的灰眸功法已然是大成了,现在不再需要和人对视,便能夺取其他修行者的精魄修为,强大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这是夏宇也没有想到的,虽然,此时的他也不是很在意。 如果此时面对隆庆的是宁缺,那么他应该会用强大的众生意对战隆庆吧。 如果此时的是二师兄,那么,隆庆面对的就将是一道道笔直的剑锋。 如果是小棠对战隆庆,应该也不会退缩,而是想她兄长一样,用上最强大的手段吧。 书院的人,无论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强者,都不会退缩的,更何况,此时的隆庆还没到让夏宇不得不退缩的地步。 灰眼功法确实强大,如同饕餮一样可以吸取他人的念力修为,如今更是不同和人接触就可以这样。 但是,不要忘记,夏宇也会着类似的能力啊。或许明玉诀的能力现在不如灰眼这样霸道,不过,还是可以吸取他人的力量的啊。 夏宇现在真的不想去理会隆庆,他现在的身体每次战斗都很累的,毕竟出了战斗他还要驱动自己的假肢啊。 此时的隆庆虽然不会对夏宇产生威胁,但是,夏宇对付起来还是要花费一些手脚的。 如此的浪费时间,是现在夏宇不愿意的,他现在只想将场上的那些西陵骑兵留下来,在叶青死之前,给叶青一份祭礼,给西陵一份礼物,让世间再疼一些。 所以,夏宇微微的弓起自己的右腿,用力的一蹬。 石屑与泥土,被恐怖的力量震起,四处飞泻。 尘土飞散,黑蒙蒙的一片,遮住远处的朝阳。 而夏宇则在这些尘土出现的瞬间,从隆庆身边经过。如同一道风一般,挂到了隆庆身后的,西陵骑兵和剑阁弟子厮杀的,西陵骑兵屠杀新教门徒的,混乱的战场之上。 夏宇没有使用什么武器,就凭借自己的一双肉掌,或拍,或劈。在人群之中屠杀了起来。 没错,就是屠杀。 夏宇的境界本就是世间少有的了,这几年他还修习了魔宗的功法,将自己的身体也锤炼成了一把武器,在这些境界普遍是洞玄甚至更低的战场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带着西陵骑兵的死亡。 夏宇的动作很快,在隆庆反应过来,在烟雾散去的时候。 战场上的西陵骑兵已经死伤无数。 鲜血在场间的地上形成了一条条的水流,慢慢的汇聚成了一条血溪。这其中有着被杀的新教教徒的那些普通人的血,有着和西陵骑兵分离抗战的剑阁弟子的血,但是,更多的却是被夏宇屠杀的西陵骑兵的血。 然而,造成这幅场景的夏宇身上却还是那件白衣,没有沾染上一滴鲜血。 洁白的衣衫,平常的时候,很显夏宇的气质,但是,如今却如同是白色死神一般,让所有人都惧怕着。 夏宇回头看向隆庆,嘴角带着微笑,即便是杀死了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后,夏宇仍然是在笑着 “知道为什么当年青峡我不在吗?知道为什么我没事就会在书院里闭关吗?” 夏宇随手将一名向他出手的西陵骑兵拍死后,淡淡的说道 “老师用仁义之道教导着其他师兄门,对我的教导却是另一条不同的路。” 夏宇缓缓的走向隆庆。 而此时的隆庆脸色变得从来没有的隆重,他能明显感觉得到,此时的夏宇不同寻常。 夏宇继续说道 “我八岁识修行,闻道三日入不惑,十日便达知命,在之后,整整八年都停在知命境没有进步分毫。为的便是巩固我的基础。” 夏宇顿了顿 “我在墨池苑学的符道,却只学了不到半年,其后,我便在世间流利,杀人无数。老师总说,我习的是一条杀戮之路,怕我杀戮成性,入了心魔。直到我明白了自身的不羁之道,我便不再肆意大型杀戮。” 夏宇此时走到了隆庆的身前,静静的看向隆庆的双眼,此时隆庆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灰色,正是隆庆的灰眼功法。 可是,隆庆吸收到的都是无边无际的杀戮,是肆意的杀戮,是随意的杀戮,是不将生命当做生命的杀戮。 这种杀戮让隆庆陷入了心魔,或者说,让隆庆,陷入了杀与不杀的心魔。 夏宇微微一笑,说道 “我的路和书院的不同,所以我很少这样全力出手,即便是在长安对战观主,我也不曾这般完全释放自身的杀戮之气,这气息,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对你,却是剧毒。” 如果有一双能够看见气势的眼睛,此时在看夏宇就可以看到,夏宇的周身是一圈一圈的红色杀气,那是这么多年夏宇杀死的每一个人的气息,是夏宇当年在剑阁入心魔排除体外的气息,是一种只属于夏宇的杀戮之气。 而隆庆此时便应为想要吸收夏宇的念力,将这种气息吸收到了体内,陷入了心魔。 要知道,隆庆的心境本就不稳,如今,陷入心魔,没有十天半月,是醒不过来了。 可是,这是战场啊,而且,夏宇就站在他的眼前。 可惜,他没有办法防备夏宇的任意手段了。 夏宇微微一笑,这次肆意的杀戮,也却是给他带来了好处,那就是这些原本应该是他的业力的杀气,变成了一种可以被他控制的力量。 所以,为了感谢隆庆,夏宇决定给他一个痛快。 夏宇抬手握住了隆庆的脖颈,明玉诀发动。 隆庆的念力,精神,甚至是他的修为都化作了一道道的力量随着握住他脖子的夏宇的手传进了夏宇的身体。 这次夏宇将明玉诀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所以,将隆庆也是吸收的干干净净。 隆庆的身体可以看出明显的干枯,慢慢的变成了一具枯骨,夏宇这次确实是用了全力了,隆庆身体上的血肉都被夏宇吸收殆尽了。 夏宇松开握住隆庆的右手,转头看向已经被焚烧的叶青,微微张口 “不知道这样的礼物,你喜欢吗?相信我,西陵的道门,会消失的,而你的新教,会成为人们新的精神领袖。一路走好!” 此时的夏宇很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杀意正盛,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杀戮之气很霸道,还因为他吸收了隆庆的力量。 只有吸收了隆庆的力量才知道,隆庆的体内含有多少的力量,或者说,此时的隆庆早就不在仅仅是一个人了。 隆庆在宁缺前玩烂柯的路上被观主从夏宇的手中救走,之后,他便叛出道门,一路的逃亡,一路的吸噬道门强者的功法,直至到了东荒深处。 然后更是吸噬了左帐王庭诸多强者的精魄,修为变得更加深邃,被夏宇丢置天弃山后,在天弃山受到自然环境的击打,将这些融会贯通,如果不是他的心境一直都不得圆满,他在就已经可以跨过五境了。 不过,如今,这些都便宜了夏宇,变成了夏宇的力量。 很多年前,他就是修行界最出名的年轻天才,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书院二层楼的入院试里,他败在宁缺的手里,从此一败再败,再也不复当年的风采,最终成为了故事里那些最常见的可怜角色,为了活着和复仇徒劳地挣扎着。 哪怕他最后活了下来,境界更胜当年,还成功地回到道门,甚至成为了观主的关门弟子,也已无法引起修行界的关注,今天本应该是他面向世间的一次亮相,却没想到折在了这里,折在了夏宇的手中。 今天这场战斗,本来应该是圆满的,夏宇出手,击杀西陵众多骑兵,甚至击杀了隆庆,废掉了南海的小渔,就走了皮皮,小棠,以及本来应该救走的叶青。 但是,叶青却死了。 虽然这其中有着叶青自己选择的原因,但是,夏宇却还是不高兴的。 夏宇本来,只是想着,既然叶青想死,那么,自己只要杀光在场的人,将一具烧毁的尸体说成是叶青,将叶青藏起来,那么,叶青也是死了的,却没想到,在自己击杀西陵骑兵的时候,隆庆还有没出手烧死叶青的时候。 叶青会选择。 当时,叶青在台上。 台下是那些因为夏宇入场没有了对手来到叶青身边护卫他的剑阁弟子,以及那些还活着的新教门徒。 那些剑阁自己,身上都有着或轻或重的伤势,但只要还能站立,他们便不会松开手里握着的剑。 就像剑圣柳白,就像柳亦青那样,他们的身前一尺,便是他们的疆域。 南晋已经被西陵占领了,那么,他们身前的那一尺便是最后的古国。 这些南晋的男人,完美地实践了师门曾经许下的诺言。 只要他们还活着,便不会让任何敌人接近叶青。 可惜,最后了结叶青生命的确是他自己,就像他说的那样,用他的死给予世间百姓以警惕。 对叶青来说,杀一人而死万众,这是他不愿意的。 无论死去的是新教的门徒,还是西陵前来杀他的骑兵,他们的死去,都是他不忍心的。 所以,他了,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世人,昊天不再值得信仰了。 早在几年前,叶青写下新教的教义的时候,就已经动了道门的根基,如今,他的死去,更是将道门的根基毁去了。 最终,叶青留给这个世间的,不过是一堆灰尘,几部教义,以及一本游记。 一本很多年前,他就在写着的游记,从见到那条线开始,到最后一篇描写长安的见闻。 同时这也是新教教义形成的脉络。 新教的教义建立在西陵教典基础上,融合了书院理念。 但是,叶青没有时间将他们全部写完了,所以,他最后只留下了几部教义,和这本游记。 这篇游记共五千零四十一字,只叙述不评论,只写所见所闻不写道理,只有悲悯与自强没有乞求与对来世的向往,简单又很不简单。但其实,通篇不过在说一件事情。 那片是活着。 叶青曾经是道门的天下行走,如今却是新教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但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叶红鱼最敬爱的兄长。 即便叶红鱼被设计的叛出了西陵,西陵也没有打肆的宣扬,因为,叶红鱼在西陵中还是很有声望的。 所以,即便道门此时杀死了叶青,就算是叶红鱼此时也死了,但西陵也必然会陷入到混乱之中,直到最终的分裂。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说一定可以战胜书院和唐国? 这场战争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唐国获得最终的胜利,道门又如何在人间继续存在下去? 最重要的是,在围剿叶青的同时,在清河郡,西陵的大军,已经开始行动,新的举世伐唐将再一次的开启。 而这一次,不需要唐国在那般费力的保全自身,因为,西陵选择了一条必然会削弱自己的道路。

168第二次灭唐之战

叶青的死是一件大事,因为就是这件事,掀开了第二次灭唐之战的大幕。 因为此时的西陵是最弱的西陵,也是最强的西陵。 这个时候的西陵,说是最弱的便弱了在他即将分裂,说是最强便是强在他剩下的都将是灭唐观念的忠实执行者。 叶青死了,这个世上最疼的却不是那些道门中人,不是那些新教的门徒,而是叶青的师弟,道门原先的天才,书院的十三先生,陈皮皮。 唐小棠在夏宇的吩咐下带着皮皮从宋国的国都厮杀了出来,向着唐国的方向走去。 却在路上遇到了已经杀死隆庆,屠灭西陵骑兵,没有救下叶青的夏宇。 此时的皮皮很是伤心,但是他没有哭,他不再像以前被叶红鱼欺骗宁缺死时痛苦流涕,也不再像在长安无法阻止观主的步伐而大声痛哭。 此时的皮皮可能是因为眼泪已经流干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痛苦到了极致。 无论怎样,他现在都没有哭,反而是极力的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的夏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也很难受,他看着皮皮的表情,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夏宇看着皮皮,不知道该怎么和皮皮说叶青的事情,毕竟,他其实也是可以救下叶青的,但是,他选择了让叶青自己选择。 “皮皮,叶青,,,,他很值得敬佩。” 夏宇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此时的皮皮,叶青就好像是他的兄长一样,在他幼时就开始照顾他,哪怕是到了后来,叶青对于皮皮也是很疼爱的,这种疼爱甚至是要超过叶青对自己的亲妹妹叶红鱼的态度。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的夏宇,只能将自己收好的叶青的骨灰递给皮皮。 那是一个很朴素的罐子,是夏宇在广场周围一间已经被战斗打的破碎的房屋中找到的,虽然看起来很旧,但是,却被洗的很是干净,夏宇觉得,叶青应该不会介意住在里面。 “这是叶青的骨灰,我觉得,应该给你。” 皮皮接过罐子,他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抱住罐子,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大哭。 日头正盛,本是一天中阳光正好的正午,不知道为什么。夏宇觉得此时好像是傍晚一样,令人压抑。 大师兄来了,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皮皮,疑惑的看向夏宇,好像是在问夏宇为什么没有救下叶青。 夏宇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天空,脑海中回荡着叶青死前的那句话。 当永夜来临 太阳的光辉将被尽数遮掩 天空与大地陷入黑暗之中 人们将为之欢欣鼓舞 因为那才是真实地活着 大师兄看向夏宇的表情,便不再询问了。只是站在一旁,神色悲伤的看着地上的皮皮。 那年长安城里也下着雪,很多人都进了城,七念来了,被夏宇困在雪林里,君陌在雪桥上坐了一夜,小师弟和桑桑在湖上杀死了夏侯,他则是和叶青站在城墙上,看了整整一夜的雪,说了很多无所谓的话。 之前之后还有数次相见,小道观前、天弃山脉的雪峰深处 更早的那一年,桑桑降生在人间,荒原上多了一道黑线,他在黑线的这头的池畔饮水读书,叶苏在黑线的那头砍树,听说他说了一道有趣的道偈,然后开始周游诸国,意图勘破生死关,想必到最后那刻,他真正地勘破了。 所以,他才会选择死去吧。 大师兄沉默了好久,直到天上的雪不再下了,直到皮皮不再哭泣。 其实,叶青的选择和书院有着很大的关系。 因为二师兄在青峡前把他变成废人,也更因为他与叶青曾经进行过的那些讨论 大师兄然后就想起了,从很多年前开始,甚至早在拜入夫子门下之前,他最想成为的人的便是一名书生,一名教书育人的书生。 那书生居住在一条陋巷里,教着那些穷困的孩子,生活清贫,一箪食、一瓢饮,却不改其乐、亦不改其道。 结果叶青在他之前就做到了,甚至是在生命的最后的这几年之中叶青一直都是这样的做的。 在之后,三师姐来了,四师兄来了,宁缺也来了。 其实,叶青的死,是书院很想看到的,或者说,除去大师兄和皮皮外,的人比较想看到的事情。当然,他们也只是想了一下,并没有说不打算救下叶青什么的。 就像之前夏宇所想那般,救下叶青,然后声称叶青死了,这样书院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惜,叶青真的死去了,书院的中人都感到一些伤心,所以他们都来了。 皮皮也停止了哭泣,站起身,缓缓的打开了怀中的罐子 “师兄他很喜欢这个世间,他很喜欢在这个世间中游历。我想,现在他也是不愿意在这么个小罐子中呆着的吧。” 这时,一道微风刮过,就好像是上天也不愿意让叶青死后只是呆在这样一个罐子中一样。 微风将罐中的骨灰刮起,然后,四处散去。 大师兄微微叹气,感慨道 “祝愿他能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一天吧。” 此时的唐国自然是也得知了叶青死去的消息。 唐国的皇宫之中,此时的氛围很是压抑。 李渔的脸色有些白,不知道是这几年少见阳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从她紧握着椅子的双手上可以看出此时的她很是不安。 或者说,不仅仅是不安,她现在是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但是,她是唐国的监国,是现在唐王李琥珀的唯一的亲人,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李琥珀虽然年龄逐渐的长大了,甚至是明年便会正式登基亲自处理国政。 这些年来被大师兄亲自的教育,无论是德行还是能力上他都表现的很是优秀。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遇着从未遇着的境况,想着数年前那场大战,难免会有些害怕。 曾静站在皇座前的台阶前,对着李琥珀说道 “万乘之君,哪怕天地变色,山摧河断,也要面不改色,这是为君者要给臣民做的表率。” 李琥珀很是紧张,他抬头看向身后的李渔,有些磕巴的说道 “朕明白只是有些担心,十二师叔他们能不能拦住那人。” 曾静厉声喝道 “拦不住那又如何?当年那人又不是没进过长安城,楚老太君推满府妇孺横刀于朱雀大道,朝老太爷携朋呼伴痛骂其于寒雪之中,长安百姓扔砖的扔砖,挥刀的挥刀,可曾有一人惧过?” 李渔走到李琥珀的身前,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双手,很是温柔的问道 “可还怕?” 李琥珀被曾静的话激的面色通红,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握住李渔握住自己的手,开口说道 “不怕!就算那人进了皇宫,我也不怕。” 这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在唐国,所有人的选择就和李琥珀的这句话说的一样。 大殿上,所有的大臣都很紧张,但是,大殿的大门却没有关上过,就好像是在迎接那个人来到这里一样。 满朝武连着长安城里的普通百姓,都在准备着战斗。 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自然不是因为叶苏的死讯,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书院的众人昨天都在做着属于他们的战斗,不仅仅是夏宇几人。 宁缺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停止了寻找桑桑的脚步,因为此时的长安城需要他。 长安城落了数曰雪,即便是昨夜也没有停。 此时的宁缺眉染着雪,变成了白色。他的左手紧握着铁弓,弓身弯到了极致,弓弦绷的极紧,深入右手的三指间,看着有些可怕。 他一直保持着挽弓待射的姿式,从昨夜到今晨,始终没有变过。 有雪落在肩上,被体温融化,又被寒风重新冻凝变成冰,反射着东方的晨光,如同玻璃一般闪闪发亮。 即便如此,昨日的战斗中,世间没有一处出现宁缺的铁箭,因为此时的他无暇去理会其他的事情,无暇去理会其他的人。 铁箭始终没有离开弓弦,是因为箭前有人。 从昨夜到今日清晨,他一直都在瞄准着那个人。 那个人对宁缺来说,是最恐怖的对手,也是最甜美的诱饵。 因为恐惧,他必须始终瞄准他,因为想射死对方,他也必须始终瞄准他。 这个人,一身青衣,背着双手,神情宁静。 丝毫不在意被宁缺的铁箭瞄准着。 宁缺的铁箭是书院的大杀器,是书院后山众人的合力之作。但是,这青衣道人却毫不在意。 这道人,青衣飘飘,飘飘若仙。 当年,他以一人战长安。今曰,他飘然下桃山,再至长安。 昨夜风雪间,他在长安门前,城楼下站了一夜,宁缺也挽弓瞄准了他一夜。 宁缺可以看到世间各处发生的事情,他可以看到叶红鱼从山崖间跳下,可以看到夏宇怒杀隆庆,可以看到叶青,也可以看到皮皮痛苦流涕。 但是,他却无暇顾及他们,因为,他面前的这个人很强。 因为他是道门第一人。千年以来,道门的第一人。 昨日,三师姐和大师兄和叶红鱼去了桃山,三师姐被赵观海以及他手下的道门南海分支困住,大师兄看到酒徒。叶红鱼被观主的师弟和掌教围攻。 夏宇去了宋国都城,想要救下叶青和皮皮三人,但是,长安没有人守着,所以,宁缺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看到了转瞬间出现的观主。观主离开桃山,突然出现在长安,让所有人都惊讶,对方雪山气海被废,为什么能够复原如初?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观主到底为了什么。 世间所有人都知道,叶红鱼和叶青不能死,不然道门便不复存在了。 可是观主还是下令困杀了叶红鱼,围剿了叶青。 观主不在意道门的分裂,便表示对方很有信心,可以在没有道门的情况下战胜书院,可是他哪里来的信心? 宁缺现在很不安,因为一切都没在他的计算之内。 忽然,观主向东方海畔看了一眼。 从昨夜到此时,观主始终没有说过话,这时却忽然开了口 “你说你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我刚好也想和你谈谈。” 宁缺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便是想和观主谈谈,观主想和宁缺谈谈,也是和这个世界谈谈。 观主此时的力量正在恢复,他将再一次变成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他开口的第一句,就很简单,却很让人震惊 “叶青死了。” 无论是被他杀了,还是自杀,叶青就是死了。 宁缺也没有问什么细节,而是沉默了很久。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叹息然后笑了起来 “那么,叶红鱼也死了吗?” 宁缺知道,西陵想要叶青死,那么必须先解决掉叶红鱼,昨日,叶红鱼前玩桃山,便是为了保全叶青,现在,叶青死了,叶红鱼又怎么可能活着。 观主静静看着城头上的宁缺,然后开口 ”我不知道。“ 观主的声音很轻,轻到此时的宁缺如果不是将精神都集中在观主身上他也不会听清。 不知道,是说不知道为什么宁缺会问这个问题,还是说叶红鱼是否死去观主也不知情? 观主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按理说,她应该是死了,我也看不见她了,那么她死了才对,可是,我却有种感觉,她还活着。“ 观主是现在这个世界上修为最接近昊天的人,冥冥之中,他可以感知到这个世界上的一些真相,就比如叶红鱼是否死去。 那么叶红鱼死去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那么观主为什么看不见她呢。 自然是和夏宇有关了。 叶红鱼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夏宇便让山山跟着了,山山吸收了天女留下的本源之气,身上的的修为已经变得神秘莫测,或许不会是观主酒徒之类的对手,但是,保命还是可以的。 当然,夏宇让她前去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当山山醒来后,夏宇便发现,他无法在看到山山了。 不仅仅是夏宇,大师兄也看不到山山,夏宇觉得这和本源之气有着一些关系吧。

169原因

就像之前说的,对于书院来说,叶红鱼和叶青死去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书院中,即便是修习杀戮之气的夏宇也不会忍心让他们的朋友赴死。 所以,夏宇和四师兄,三师姐便设下了这个计划。 其一便是,由三师姐大师兄同叶红鱼去西陵,然后叶红鱼找机会假死,让山山将她隐藏起来。 其二便是叶青被夏宇救下然后假死的事情了。 可惜,最后,叶青确实真的死了,连骨灰都被皮皮洒在空中了。 观主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城头上的宁缺。 一夜的时间过去了,宁缺手中的弓弦早就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右手手指之中,鲜血一滴一滴的低落,落在城墙之上,就好像是雪地中开出的一朵朵红梅。 宁缺没有射出这根箭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便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这一箭可以命中观主,如过没有命中,那么这一箭便不能射出,只有没有离开弓弦的箭矢才最有威胁。 只是这场双方的对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难道要等到大师兄他们回来吗?刻就算是他们都回来了,对于观主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观主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他离开桃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想靠自己一个人把整座长安城堵死? 宁缺想不明白,所以他不打算继续在想下去了。他只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的意志会被观主摧毁。 无论怎样,宁缺做出了决定。 他撤箭收弓了。 随着这个动作,他肩上的冰破裂成屑,衣上的雪簌簌落下。 看到宁缺的这一举动,观主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欣赏。 叶青死了,观主这次的目的应该是完成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这里耗下去呢? 如果这场对峙或者说战斗还要持续,宁缺便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迫使自己和长安城进入绝境,只有陷入了绝境,才可以在绝境中反击,触底反弹。 所以,宁缺收弓了,他将铁弓背到了肩上,转身走进了城内。 长安城门自此再无人看守,如果你想来,那么请进。 如果你还想要更多,那么长安欢迎您。 宁缺不认为在叶青死后,观主还会冒这个险,数年前,在长安城中,观主被废,现在,书院还能做到。 观主看着城上即将走掉的宁缺笑了笑,转身便准备离开。 宁缺想的很对,观主从没有想过进入长安城,至少现在是不会进入的。 宁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我会想明白你想做什么。” 观主没有回头,说道 “等你想明白的那一天,你会来找我。” 其实夏宇大师兄都隐隐的感觉到了观主的目的,不过,两人都没有和宁缺说什么。 大师兄是因为他那超常的感知,所以他隐隐的感觉观主的谋求很大,他的目的和书院的目的有着天然的对立。 夏宇则不同,他看过天书,看过很多天书,天书七卷中,他手上有着四卷,所以,他知道者七卷天书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以及不讲理。 夏宇也知道,观主早晚都会在来一次长安的,因为,他想要做成那件事,天书是必不可少的,而夏宇手上的天书,他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但是,夏宇并不打算和宁缺说这件事情,因为,现在的他或者说现在的书院,并不是观主的对手,观主之所以还不敢进长安也只不过是因为有着宁缺和惊神阵的存在,等有一天,观主不再惧怕惊神阵了,那么,也就是书院的末日了。 宁缺坐在城墙之上,有些困扰,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所以,他不在算在坐在这里了。 他走下城墙,在长安城的街巷里沉默行走。 他去了万雁塔,看那些尊者的像,他去了南门观,在铺着黑色地板的道殿里沉思冥想,他没有去临四十巷,最后去了雁鸣湖,坐在岸边,看着雪湖里的那些残荷,就像没有温度的雕像一样,渐渐被白雪掩盖。 现在他却想不明白,观主究竟想做什么。 观主很强,他是道门的最强者,是书院的敌人,是知守观的观主,是皮皮的父亲,是叶青和叶红鱼的老师。 他和小师叔打过,和夫子打过,和大师兄,三师姐,夏宇以及宁缺自己都打过。按理来说,书院应该是很熟悉观主这个人才对。 但是,现在宁缺发现他对观主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叫陈某,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他不知道观主的修为,不知道观主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知道他的喜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 他在雁鸣湖畔坐了三天三夜,大雪将他完全的掩埋了起来。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甚至说是完全没有头绪。于是他起身打算离开了。在他之前坐的地方,因为他的体温融化的雪慢慢的变成了冰,如今,这冰也很快的被大雪掩埋了起来。 老师和桑桑去了天上,虽然夏宇说桑桑没上去,但是他没有在世间找到她,他的师傅颜瑟化作一捧灰,葬在郊外的野墓里。大师兄和三师姐还在宋国护送皮皮和小棠,二师兄去了悬空,他说他想做一些事情,一些可以比拟小师叔的事情。夏宇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这个书院的十二先生总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的谋划从来都不次于书院的其他人,甚至书院的很多决策都是夏宇和三师姐他们一起制定的。 如今,硕大的长安城,宁缺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指点他一下。 所以,他现在很是迷茫,迷茫到他自己的心竟然有些慌了。 最后他来到了红袖招,这个和书院有着莫大关系的地方。 走进红袖招,来到楼顶,宁缺对着简大家行礼,说道 “有事请简姨指点。” 简大家看着他疲惫的脸,忽然说道 “我想去书院看看。” 自从那场春风化雨后,宁缺就一直没有休息,现实满世界的找桑桑,然后接到了夏宇的信回到了长安,和观主对持了一晚。所以,他现在很累。 但是宁缺沉默片刻,还是说道 “好。” 马车离开红袖招,驶过朱雀大道,向着城南而去。 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书院,碾过草甸,经过那些耐寒的梅丛和凋零的桃树,进到后山。 简大家在后山行走,看着温暖如春的崖坪,林中隐隐可见的小院,听着瀑布的声音,神情有些复杂,始终没有说话。 绕过瀑布,穿过那道狭险的石壁,来到后山绝壁,顺着陡峭的山道,向着上方艰难的爬行,终于来到紫藤架下,来到崖洞之前。 那些紫藤是桑桑种的,那座小楼是师兄师姐们修的。 宁缺在这洞崖中修习了很久,夏宇也总是在这闭关。 宁缺站在藤下,看着那些早已被风吹干的长豆,情绪微惘。书院以前的日子很美好,如今却回不到从前了。 简大家走到崖洞前,借着天光看着昏暗洞里,当她看到石壁上写着的那几个字,神情微变,眼睛变得微微湿润起来,似有些动情。 那是小师叔轲浩然亲笔写的字。 简大家和小师叔之间的事情有很多,当年小师叔的妻子便是简大家的好姐妹,简大家和小师叔之间的关系也很好。 简大家转身,走到崖畔,背起双手 “这是我第一次进书院后山。” 简大家抬头远望,看着远处落曰下的长安城,看着那些白云,说道 “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进来。” 当年的那些故事,是长辈的故事。书院之中只有几位师兄师姐知道,即便是夏宇这个在后山很特别的存在也不了解,所以宁缺不便询问,只好沉默。 简大家说道 “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夫子。” 简大家回头看着他,说道 “因为你师叔是他教出来的。” 没错,虽然夫子与小师叔轲浩然用着师兄弟相称,但那是因为轲浩然太骄傲,而夫子又缺少一个道路相同的同行人,所以代师收的徒,但是,夫子是没有老师的啊。 事实上小师叔是被夫子教出来的,至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受了夫子很多影响。 宁缺隐约明白了简大家的意思。 简大家看着天穹,说道 “如果不是夫子,你师叔怎么会对天那般感兴趣?” “书院总说照看人间,实际上呢?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向人间看过一眼?你们总看着天上,总想着有一天要胜天要破天,可那天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们?” 简大家的语气有了些许的怒气 “他骑着黑驴,倒提着剑,莲生不如他,观主不如他,举世无敌,只要他没有活到不耐烦,再活个几千年没有任何问题,那他怎么死了?” 简大家回头看向宁缺,宁缺这才看到简大家的脸上以经是泪流满面 “因为他狂妄到要去逆天,所以被昊天杀死。他为什么要逆天,因为他要那劳什子自由,他为什么要自由?那都是被夫子影响的,如果不是夫子,他会那么早死吗?所以这一切都是夫子的错。” “简姨,您是长辈,所以,我不能说您什么过错,即便您现在是在说我的老师。” 崖洞中传出了一道很是淡薄的声音,宁缺知道,这是夏宇的声音。 “书院有没有看过人间一眼,您不知道,所以,便说没有,可真的没有吗?或许吧。我门照看的人间和您心中的人间是不同的,我们要照看的是这人间的精神。” 夏宇从崖洞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您说天没有招惹我们,确实,它没有招惹我们。其实这天不逆也没什么,因为,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个世界自不自由没有什么区别。” 夏宇走到了简大家的身边 “小师叔要逆天,是因为那才是他,您说他天下无双,只要他没有活到不耐烦,再活个几千年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简姨,您不是修行者,所以您不明白,对于修行者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简大家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夏宇会在这里,如果说书院之中除去夫子,最让简大家讨厌的便是夏宇了,因为夏宇的想法和夫子很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像。 简大家没有去和夏宇辨别什么,对于夫子的看法,想来也是不会改变的,夏宇也没想让她改变什么,先前也只是想替自己的老师辨别一下而已。 简大家直接离开了崖坪,顺着山道向绝壁下方走去,再也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理会宁缺。 宁缺无语,很难理解究竟这是怎么了。 忽然,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夏宇缓缓开口,说出了宁缺没有彻底明白的事情 “不讲道理,其实也是一种道理。如果你想不明白某件事情的道理的时,不妨不去理会那件事情,也不讲道理地从结果倒推。” 没错,宁缺明白了。 这就像桑桑离家出走、离开人间那两次,站在他的立场上也毫无道理可言。棋盘里数千年的相伴,都被桑桑尽数抛弃,将他留在人间,无情地回到神国,这说明她依然还是昊天。 观主杀死叶青,没有人能想的通,那么不去思考其间的道理,只看后果就好。 道门会被严重削弱,新教却不见得被压制。 但是从简大家的说法去考虑,道门根基被动摇,昊天便会变弱。 不去理会因果之间的联系,不去思考起始与结局之间的过程,不用猜测观主的用意,只要把眼睛盯着结果,便能接近真实。 但是,这没有道理啊,观主希望昊天变弱?这也太荒唐,太没道理了。 但宁缺觉得,这就是事实。 虽然还是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但宁缺向真实又走近了一步,距离观主的想法又近了些,或者只是一小步,却是很大的收获。 夏宇看见宁缺的脸色变换,便已经明白,宁缺想明白了。于是从怀中去出了自己手上的四卷天书,递给了宁缺 “想要知道观主的目的,不如静下心来看。既然你没有找到桑桑,就好好在长安中守着吧。” 宁缺不是很明白夏宇让自己看天书的目的,但是,既然夏宇这么说了,现在自己也想不明白那最后的一步,就按夏宇说的去做吧。

170夏宇的算计

观主想昊天变弱。 这是宁缺现在确定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他隐隐有所猜测,只是还无法抓住最关键的那抹光,或者曾经明亮过,但他不敢相信。 夏宇给了自己一条可以探究自己的猜想到底对不对的道路,那么,自己便要去走走看看。至于,夏宇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事情的真相,可能就是知道自己不敢相信吧。 夏宇确实有着这方面的考虑,但是,他更多的却是自己的打算。 观主想要实现自己的想法便要夺取天书,按理来说,天书现在还是由夏宇藏起来是最好的,可是夏宇却将他们交给了宁缺。 如果观主知道了天书在宁缺手中,即便宁缺躲在长安城中,他也会想办法将他们夺走的。 这便是夏宇的目的。 天女也就是桑桑,夏宇知道她没有回到天国,但是,她现在在哪,夏宇是不知道的。 观主削弱了道门,天女也就变弱了,这样会让天女更加的警惕。 警惕到最后,天女便会妥协,无论是接受观主的举动,还是接受书院的要求,天女一定会妥协的。 这便是解决现在这样的僵局的破局的方法。 当然这些算计也还是要用时间去实现的,而现在,夏宇最不缺的便是时间。最缺的也是时间。 时间越久观主便会越强,而观主越强,天女的警惕就会越强,最后,她便会按照夏宇的设想那样去做。 夏宇相信,天女最后的选择一定是书院,毕竟,宁缺在书院。 但是,时间拖的越久,书院便不会是越来越强大的观主的对手了。 所以,夏宇现在的时间也可以说是很紧张的。 宁缺的想不明白,夏宇的暗中推进,让世间的局势变得很是严峻。 唐国与人间的战争再次正式开启,长安城里充满着肃杀紧张的味道,各州郡不断向边境输送着辎重粮草,军部彻夜灯火通明,不停地调兵遣将。 战争既然已经开始,那么便要胜利。 这是现在所有唐人的信念,也是大唐的处世原则。 但是,想要真正的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所要面临的问题也不可小觑。 长安城最精锐的羽林军被调往了青峡,随时都可以侵进清河郡。 说是因为宁缺在长安城,所以不用担心长安城的安危,可实际上呢?连羽林军也必须进入战场,做好野战的准备,这不正好说明了如今唐国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 此时的西陵神殿。石阶前跪着无数神官和执事。 他们都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恐惧到了极点。 叶红鱼跳下悬崖,掌教和赵观海都认为她必死无疑,但是,却没有就这么的放下心来,就像夏宇说的,这个世界上,叶红鱼可以说是很会战斗的人了,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死去的。 所以,西陵神殿派了很多执事到悬崖下去寻找叶红鱼的尸体。 绝壁下的深渊极其危险,当年,宁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也是因为有着天女的存在。而如今,西陵派出的便是一位南海的知命强者,以及众多西陵的执事。十余日后回来的却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当然,最关键的便是,他们并没有带回掌教要求的那具尸体。 没有找到尸体,那就是一件对于西陵来说很不好的消息。 所以,掌教很是震怒,他的声音像雷霆般在道殿里炸开,让跪在殿前台阶上的执事们很是惧怕,没有人知道他们要面临的结局是什么,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掌教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沉着很多。 和掌教亲近的下属从其中听出了掌教的不安。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然后杀死她。” 西陵神殿没能在深渊底找到叶红鱼的遗体,但却发现了车辙和人走过的痕迹,这可以说明,叶红鱼在这样的悬崖上跳下来,还成功的活了下来,并且提前就在这里准备好了马车。 但是,从这样的绝壁上破云堕落,这是所有人都认为必死的举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活了下来,这是只有昊天才能做到的事情。 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便是夏宇的谋略了。 深渊底部的树木大部分都是藤木,没有大片的树叶。虽然如此,但是视野却并不开阔。阳光和月光被绝壁间的云雾遮掩,只能渗透下来一小部分。 这一小部分的光线在深渊低下形成了诡异的紫色光辉。深渊低下布满了浓雾,昏暗无比。 深渊里的雾瘴有自然蕴积的毒素,也有着一些在绝壁幽阁中死去的人的怨毒意念,它们混在一起很是可怕。如果不服用相应的解毒药丸的话,在这里片刻便会五窍流血而死。 风从绝壁上下来,吹散了一些浓雾,才会发现在深渊底有着一方水潭,而水潭旁,有着一辆马车。 这样与世隔绝的凶险地域里,本是不会有马车的。而这辆马车便是夏宇提前安排在这里的。 夏宇不知道西陵在面对叶红鱼时是什么样的态度,但是,从之前设计叶红鱼的事情来看,西陵对于叶红鱼是很不友好的。 所以,夏宇知道,今夜,叶红鱼在西陵是一定会受到埋伏的,而被埋伏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所有人,被埋伏的人死了。这才有了这样的假死计划。 叶红鱼会在被围攻的情况下,找到机会从那桃山峰顶跳下,穿云破雾的坠落到这里。 桃山峰顶距离地面,很高,仿佛和天空一般的高。绝壁间又有着无数的凶险,更不用说深渊底还有着可怕的雾瘴。 这样的险境下,想来无论谁跳下来都会是必死无疑的。 天女之所以能够不死,是因为她是昊天的化身。而宁缺能够不死,则是因为天女也跟着他跳了下来,最后在落地之前的瞬间,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可是叶红鱼却没有人来抱,天女回到了天国,那么她怎么会活下来? 她没法活的,西陵的掌教熊初墨、知守观的中年道人以及南海的赵观海这三位道门强者都是这样想的。 甚至连观主都这么觉得。 这便是夏宇的高明之处,因为这样,所有人才会觉得叶红鱼死了,即便是后来西陵发现了叶红鱼没死的事实,也是来不及的了。 当然,这道天堑最凶险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峰顶与深渊底部的落差,崖底凶险雾瘴里的毒素。而是代表着道门智慧的阵法。 这桃山的绝壁间有着两道触目惊心大阵,期间的云雾里还存在着很多自远古便存在了的禁制。 这些是道门无数年积累下来的智慧,从来都不归属裁决殿管理,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和智慧那般在这天地间自行的运转着,吸收着天地元气,逐渐的变得越发的强大。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颜瑟大师复活,也不能在坠落的瞬间将他们破除。 可是叶红鱼就这么的跳了下来,哪怕明知道这条路是一条不通的路。 突然间,一道意味很是繁杂的阵意平空出现。在深渊底部的雾瘴里慢慢的形成,绝壁上同时也生出了一道阵意。 这两道阵意,在雾气遮挡的月光下相交接触。 那道繁杂的阵意真的很是繁杂,其中有着一道蕴含着生铁味道的阵意,其上好像还带着一些铁锈一般,带着些许的微甜。甜里又有些苦涩,最后这种苦涩变成了石头的味道。 或者说应该是石头上青苔的感觉,有些水润又有些青涩。 如果有人去感悟这道阵意的话,便会觉得呼吸困难,那是因为他们的胸腹间就好像是被放进了无数块的石头一样。 而这阵意便来自于水潭旁的马车,那么马车中做着的到底是谁,能有着这般强大的阵意。 那道强大的阵意顺着绝壁向桃山峰顶蔓延,蔓延的速度在人的感知里并不是很快,却好像是石头在滚动。 崖间的两道阵意没有搏杀,而是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融合在了一处,最后变得无比的浑厚,好像是形成了一道真实的云层。 受到这强大阵意的影响,深渊底部的瘴雾也慢慢的散开了,露出了洁白的月光。 直到这个时候,才可以看清,原来,比仅仅是这空中的阵意中有着滚滚的石头,此时的地面上,也有着滚滚的石头。 数千枚的石头,在水潭旁的地面上滚动着。在地上隐隐的形成了某种图案。 这是一座大阵,很大很大的大阵。 这座大阵很了不起,能布置出这等阵法的人更加了不起。 当今世上能够布下这样的大阵的人屈指可数。只有当年创建魔宗的光明大神官、墨池苑的开派祖师,西陵神殿布置桃山大阵的前辈,布下惊神阵的夫子,以及世间唯一一个以符道破五境的颜瑟大师了吧。 不对,这世间应该还有着这么一个人,可以布下这样强大的大阵,那便是书院十二先生的妻子,书痴莫山山了。 莫山山本就是符道天才,在天弃山的魔宗山门外体会了块垒大阵,又和夏宇一起修行了那么久,在不久前更是接受了天女的礼物,在符道上,她或许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人了,嗯,还活着的。 夏宇的算计便是如此了,叶红鱼在桃山山顶跃下,制造假死的景象,然后,由山山在深渊底部布置大阵,将叶红鱼救下。 然后,乘坐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离开这里。 至于去了哪里,这是夏宇也不知道的,因为,只有夏宇也不知道,这个计划才是真的没有什么漏洞了。 前面提到过,山山醒来后便不会在被这个世间的修士们看见了,和她一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不会被看到,所以,由山山带着叶红鱼躲藏起来便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了。 叶红鱼很强,这是夏宇的认知。 叶红鱼真的很强,因为她早就不再有着什么短处,作为一名女子,她本来最大的短处便应该是她的身体,可是叶红鱼不同,她根本没有把身躯当作一回事,已经没有性别的意识。 从坐到墨玉神座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成为人间高高在上的存在,早已超越了男女的界限,因为她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类。 如果硬要说是叶红鱼的弱点,那便应该是她的兄长了,可是叶青原本也是这个世间的强者之一。 在叶青被废之后,本是叶红鱼最脆弱的时候,可是如今却不是了,因为叶青死了。 叶青对叶红鱼来说很重要,重要到,叶红鱼之所以这么强大,便是为了超越叶青。叶青是叶红鱼的兄长,是她唯一放在心上的人之一,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所以,叶青的死对叶红鱼来说,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西陵掌教熊初墨早年侵犯叶红鱼,这本就是一件死仇了,叶红鱼现在或许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体,但是,幼时的记忆却是她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如今,西陵杀死了叶青,没错,叶青是,但是,这其中却有着西陵的原因,所以,叶红鱼如果要报仇的话,会将这个仇恨算在西陵的身上。 两个这么大的仇恨相加,会让这个世间最后战斗的人付出一起的。 有着叶红鱼的存在,或者说,只要叶红鱼还活着,西陵掌教熊初墨便不会安宁,他会开始恐惧,彷徨,甚至是焦虑,乃至疯狂。 只要叶红鱼还活着,只要叶红鱼还有这复仇的力量,这个世间便没有了能让熊初墨觉得安全的地方,他接下来的日子会过的无比的难受。 虽然,道门的最大的谋划者是观主,但是,在和唐国开战这件事情上,谋划的人是熊初墨。 而叶红鱼的存在便是让熊初墨不再能够安稳的做出计划,这样,唐国便会在战争中取得很大的优势,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优势。 叶红鱼也明白自己的作用,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能否活下来,但是,她知道,并且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所以后路便是最后的路,活路便是唯一能活的路。 所以,她必须保证隐秘,不能被观主和掌教发现,甚至不能让策划这件事情的夏宇知道,那么宁缺这种无耻之徒,更不能知道。

171战备

修行界所谓的三痴,道痴、书痴以及花痴,都是境界和天赋最高的,样貌最为美貌的女修行者。 如今花痴陆晨迦在月轮清修,早已不问世事,叶红鱼成为裁决大神官,莫山山则嫁给了书院的十二先生。 想来,任谁都不会想的到,这两位在修行生涯里并没有太多接触,更没有什么亲密感情的女子,会在夏宇的安排下瞒着全世界携起手来,并且可以默契到这种程度。 深渊底有着剧毒的雾瘴,叶红鱼虽然在西陵做裁决大神官的时候,就有准备在这深渊底行动的解毒丸,但毕竟不能完全的化解这雾瘴。 一行人就算吃了这专门的解毒药丸,也还是会觉昏昏沉沉。尤其是队伍中的那些看起来很是神骏的马匹,更是疲惫不堪,所以车队前行的速度很是缓慢,庆幸的便是西陵前来查看叶红鱼生死的人想要到达这深渊底部也很是不易,车队可以慢慢的前行。 深渊底的地上,布满了落下来的树叶,马车的车轮碾压在叶子上,会不时的起伏,就好像是坐在船上一样。 船这东西,就不同与马车,有的人习惯,有的人做起来便会觉得很是难受。 叶红鱼从桃山封顶跃下,即便有着山山的帮助,也还是受了很重的伤。 如今,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导致的流血过多,还是因为饿了,又或者叶红鱼本身就是一个会晕船的人,总之她现在感觉自己很难受,头很晕。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自己的胸腹间也有些难受。 这种难受是来自道心,同样也来自于真实的心脏。 叶红鱼突然没由来的感觉自己很是心慌,甚至道心也隐隐的有些不稳。 常言说道,一时的心血来潮,那么便必有事情将要发生。 叶红鱼掀起马车车窗上的窗帘,向着远处看去。 那里是东北方,因为,叶青在的宋国国都就在东北方。虽然叶红鱼没有仔细去辨认方向,但是,她就是知道,那里是东北方。 马车行驶在林间,阳光穿过林间的雾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落在叶红鱼此时苍白的脸上,反而有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阳光在林间的雾气间不断的折射,变得越来越柔和,在空气中不断的变换着,好像是水面上的波纹一样。 叶红鱼看着这些光线,静静的出神了。 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知守观,看到了山上的小道,看到了背着木剑的单薄少年,看到了他冷漠的脸。 最后,她看到了青峡,看到了他淡然的一笑,然后远去的背影,或许不再坚挺,却异常的高大。 最终这单薄少年的身影在阳光里慢慢的消失,叶红鱼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这一刻,叶红鱼明白了,她的兄长离开了这个世界。 叶红鱼闭上了双眼,不是休息的小憩,而是不想再去看了。她的嘴角微颤,双手紧握,整个人都在忍受着巨大的悲伤。 她的唇角慢慢的溢出鲜血,不是因为她身体上的伤痛,而是因为心灵上的伤痛。 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雪白了,柔和的光线也变得清冷了许多。 过了很久,她再一次的睁开了双眼。此时叶红鱼的眼神已经变得平静,明亮至极。 叶红鱼并没有真的看到叶青的离去,她只是感觉。并且,她知道自己的感觉是真的,叶青真的离开了。 慢慢的她的眼角处淌出了两道血水,她没有哭,她只是在流血。 坐在她旁边的山山看到了叶红鱼此时的表情,看到了她脸上那无限的悲痛。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片汪洋,不由的也是心中一痛。 这便是山山,一个温尔雅,委婉,温柔,善良的姑娘,即便她此时已经嫁给了夏宇成为了人妇,她还是这般的善良。 山山抬手轻轻的握住了叶红鱼的双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她此时说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是这样紧紧地握着,告诉叶红鱼,她还在这里陪着她就好。 叶红鱼虽然不再是裁决司的神座了,但是她在裁决司的地位却是谁都无法动摇的,所以,这次行动中裁决司一直在暗中的配合着 走出深渊,越过青丘,早已做好准备。车队一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当然,这也是因为此时的西陵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走出西陵神国,便来到了滔滔大河之前。越过大河便是大河国的国境了。 叶青的死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天下。大河国作为唐国最忠实的盟友,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 大河国的国君早就不再是数年前和书圣西陵合伙算计夏宇的那位了,天女带着宁缺前往悬空时便路过了大河国,当时,书圣是没打算阻拦的,但也正是这没打算阻拦的选择,让天女觉得他不配和剑圣齐名,失去看一身的修为。 而大河国的国君,没有了书圣的保护,在之后的几年中便被大河国中坚实的亲唐派赶下了皇位。继位的是山山早年间的一位弟子,自然也是唐国忠实的盟友。 此时的大河国中,朝臣们的判断在新皇的领导下很是准确。街上的民众,腰间也都悬挂着各自的秀剑,神情严肃地在霜枫之间行走着,此时的大河国,真正的做到了全民皆兵。 沿途,叶红鱼通过身边的黑衣执事,这些执事都是叶红鱼的心腹,在叶红鱼在桃山上被围攻时,便以及开始向着桃山外突围了。 如今,更是跟在叶红鱼的左右。此时的叶红鱼正是通过他们,不断发布命令,让裁决神殿里依然效忠于自己的神官执事潜伏起来。 因为,叶红鱼明白,一旦西陵那里确认了自己没有死去,便一定会在桃山上进行一场血腥的清洗。 叶红鱼不知道那些忠于自己的人会有多少能活下来,但是她总要尽力争取一下才是。 在莫干山下,,莫山山与叶红鱼告别。叶红鱼将会前往墨池苑养伤,在书圣被废的情况下,墨池苑便是属于山山手下的,最安全的地方。 墨池苑也将会成为旧裁决神殿的办事地点,山山虽然很是担心叶红鱼的伤势,但是,当前这般严峻的局势下,所有人的肩上都要承担起他们自己应负的责任。 临别前,山山好奇的问向叶红鱼 “我很想知道,在那道铁链前,你看着大河究竟想了些什么。” “柳白观大河悟剑,那道剑被他画在纸上,寄给了我,我想看看,我现在的剑和那条大河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叶红鱼说的差距,自然不是在指剑道境界上的的差距,而是其他方面上的差距。 “柳白和兄长做的事情,是我未曾做过的,对于信仰的态度,我始终淡然,这或者也是一种虔诚,或者我需要改变些什么。” 山山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刚刚醒来后,夏宇说的一句话 “整个人间都将改变。” 叶红鱼以为她说的是新教,说道 “我将拿起剑,守护他的信仰。” 山山也以为夏宇这句话是在说新教,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在叶红鱼说出这句话后,这个世间的新教便有了一位新的并且很是强大的守护人。 叶青创建新教的时候,最开始的守护人便是剑圣柳白,之后是柳白的弟弟柳亦青。可以说,剑阁在新教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其实,新教和书院之间也是千丝万缕的,只可惜,无论是大师兄,宁缺还是夏宇都是无信者,他们都不可能扮演这种守护者的角色。 叶红鱼转过身,看向山山,很是郑重的说道 ”我还需要你更多的帮助。” 山山明白她的意思,新教传播,如果在世俗上有着一个国度的支持,它的发展是和现在不同的,它将发展的更加迅速,成长的更加稳健,基础也会更加的稳固。 就和书院中人无法扮演新教的守护人一样的道理,唐国,可以给予新教武力支持,却不能让新教在唐国的国境内占据精神统治的地位。 大河国却不同,生活在大河国的人们,他们虽然亲近唐人,也向往唐人的生活,但是他们依然是昊天的信徒,大河国的国境中也没有什么昊天道南门的说法。 当然最重要的是,大河国的国君是山山的弟子,并且是很听话的那种弟子。 山山把眼镜向上顶了顶,模样很可爱。 “这是自然要做的事情。” 叶红鱼注意到她的可爱动作,打趣的问道 “夏宇做的?” 山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嗯,他说是治眼睛的,而且很好用。” 叶红鱼有着愤怒 ““世间女子大多不知自爱,能让我瞧得起的极少,你在其间,可若你摆脱不了那个弱点,终究也只能是个普通女子。” 山山好奇的问道 “什么弱点?” “情爱,或者说夏宇。” 叶红鱼说道 “沉醉在这些情绪里,实在是愚蠢的令人愤怒。” 山山有些无奈,说道 “这并不是一回事。” 叶红鱼其实并不是对夏宇有着什么看法,而是此时有些愤怒。 她没能阻止宋国都城小院里的那把火,因为她事实上等于被困在西陵神殿。也因为她以为夏宇和书院能够按照计划那样将叶青保护好,但夏宇没能做到,所以在她看来,在这件事情上,夏宇的无能让人很是愤怒。 “我走了。” “好好养伤。” “你要回书院?” “他在那里,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陈皮皮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夏宇和宁缺几人站在城门处接着他们。夏宇和宁缺的神情都不是很好,甚至两人的神情中都有着一些愧疚。 皮皮看向宁缺说道 “这次的事情,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我那父亲行事,就像是天下溪的指意一般,谁也不知道会落在何处,不是你的错。” 然后,皮皮转头看向夏宇 “十二师兄,你也不用这般愧疚难过,那毕竟是师兄自己的选择。” 夏宇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是,对于没能阻止他,我还是觉得很不甘。不甘这样干净的一个人就这么死去了。” 师兄弟们的再次重逢,没有愤怒与失望,有的只是相互之间的安慰。 夏宇揖手,对着他们以及那些剑阁弟子们拜过 “终究是我的错。” 皮皮摇了摇头,说道 “老师曾经说过,求仁者得仁,无所怨,师兄他离开之时,应该便是这样的心情,活着的人离开的人,都各有所获,既然如此,何错之有。” 三师姐看向夏宇,轻声说道 ”如果你真认为自己错,以后不要再犯错就好。” 夏宇点了点头,转身望向城门外官道上忙碌的无数车队 “我不会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宁缺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 “我也会守护好老师留下国度的,守护好唐国的百姓们的。” 离家数载的人们回家了,但同时又有着很多的人离家前往边疆。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陆上的局势也变得愈发紧张起来。如今的大唐帝国迎来了它最艰难的时刻,也开始了最彻底最强悍的动员。 唐国千年的累积,千年不间断的资源和精神气质,越到这种时刻,便显得越发的强大。无论是乡野里的教书先生,还是青楼里的女子,唐人没有人会畏惧战争的到来。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战争来了,战胜敌人便是。用小师叔的话便是,纵有千万人在前,我要去,那便去。 这不仅仅是小师叔的精神,也是夫子的精神,是书院的精神,更是唐国的精神。 无数的辎重粮草,从各州郡的常备粮库中运了出来;无数的铁骑,从各地的军营中开拔,驶向唐国边境的各种关隘。 新建数年的东北边军,人数虽然远远没有恢复到夏侯领军时的极盛状态,但也开始做着灭燕的准备,土阳城里人声鼎沸,战马的嘶鸣之声连绵不绝。 夏侯年岁大了,已经不再适合上战场杀敌了,此时在土阳城大将军府中制定无数作战计划,是夏侯的大儿子。 夏侯的儿子和军中的参谋做出了无数作战计划,这些作战计划逐步的形成了确定的方案,都是屠成京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