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地说,声音淡然又模糊,殊不知少年撑在他耳边的手掌缓缓握成拳。
“别说了。”少年声音嘶哑,盯着身下那人的眼睛,像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白初敛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抬起右手,蹭了蹭悬在自己上方那面无血色惨败的脸……他笑了笑,有心想要掐他一下再调侃“哭丧着脸做什么”,右手却半分力道也没有。
他最终垂下手,拧开了脸。
“你出去。”
房中只点了一根烛火,烛光摇曳之中,白毅看见那侧着脸的人,看着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还是消失了。
他的脸变得木然,眼中亦不曾出现过丝毫笑意的模样,静若深渊。
“我说……叫你,出去。”
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几下后,忽而剧烈颤抖,猛地垂下妄图掩盖在其下的眼眸蒙上的一层雾,然而那水雾越见浓厚,颤颤悠悠,始终不见凝结成水珠滴落。
他显然在试图抑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但是这效果不大,当第一滴豆大的透明泪滴终于从盈满了液体的眼眶滑落,就像是开闸泄洪的洪水一般……
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玉虚派掌门……必须是剑术最好的人,方可立门。”
掩盖在颤抖的声音中,男人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和眼边决堤的泪水,试图遮住自己所有的情绪一般——
他的喘息声里带着压抑,轻喘哽咽,却让人听着感同身受的悲切到肺腑发疼。
白毅拨开他的手,自己用手给他擦脸上湿漉漉的水痕,奈何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少年眼中愈见泛红。
他却用无力的右手,轻轻拨开他的手。
“白毅,即日起,你闭关三年,修身养性,不得师令,禁踏出玉虚派山门一步。三年之后,若我身残,告知你历师叔,无需再等二年,一把黄土埋了,莫让我受那等屈辱。”
白毅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虽带水汽,却斩钉截铁,高高在上,有掌门之威,更有白峰山百年不消融冰雪之寒。
他感觉到身下那人的颤意,仿佛一瞬间无处安放的软弱与恐惧终于在黑夜之中奔涌而出,绝望被释放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到时候,玉虚派就拜托你们了。”
他说罢,闭上眼。
白毅的胸腔急剧起伏了下,胸腔之中仿佛探入一只兽爪将他的五脏六腑抓挠得鲜血淋漓……他低头,看着身下那人无声哭泣至气息不稳,肩膀颤抖着几近痉挛,就仿佛是一座山失去了山脊,轰然倒塌。
不忍再视,少年抽身离开床榻,立于床连良久,那初具挺拔英伟体格终于屈膝跪下,于床榻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徒弟,谨遵师命。”
三个响头之后,房内陷入死寂。
少年这才慢吞吞站起来回到床边。
盯着那整张脸埋在被褥之中的人,还是伸出手,扳过他的脸,用衣袖替他擦了眼泪,咬了咬牙狠道:“闭关三年,不出山门,你要的我都应了……至于旁的,定无那日,你想也别想!”
第32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 白初敛顶着快要炸裂的脑袋, 用了十分钟回忆昨晚他喝完酒之后都干了什么——
其实也没干什么。
就是瘫在徒弟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像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