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都是这样吗?”江暮雨的眸中闪过一抹零落的暗沉,他目光幽幽的注视着白珒,“你一个人解决所有麻烦?”
白珒心头一紧,忙道:“谁说我一个人?不是还有黄芩和南过么!”
江暮雨面不改色道:“一个人善被人欺,一个冲动气盛?”
这种一语中的的见解让白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绞尽脑汁想了想,苍白的辩解道:“南过确实很弱,但他不懦,黄芩那小子就是个油桶,点火就炸,确实容易招灾惹祸,但他们俩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你瞧现在,多可靠!”
江暮雨:“……”
若七十年过去了没有半点长进,那还得了?
江暮雨走到石凳前,他站着,白珒坐着,他低头浅望着这个年纪轻轻,与当年模样无二的师弟,想想当时的他们。一个刚及弱冠,羽翼初成,两个还是少年身,连羽翼都没有长出,还有扶瑶内其他不顶事的同门,偌大一个家,凭借着刚刚长成的翅膀,可以遮风挡雨吗?
翅膀又是否被折断过?
苦苦挣扎着,一次又一次重新生长,多少磨难,才成为了如今名扬修仙界的墨玉公子?
想到这里,江暮雨的胸中一片酸涩,在师父故去的那几年,他经历过什么叫风雨飘摇,什么叫一人承担,他以双肩担负整个扶瑶仙宗的未来,以初生的羽翼护佑所有师弟同门。
那种举步艰难,如履薄冰的感觉他能体会,他感同身受。
“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江暮雨轻轻说着,无意识的伸手朝白珒遮在眼帘的碎发摸去,却在距离半寸的位置生生顿住,他好似担心自己的寒凉会冰冷到白珒,缓缓收了回去。
白珒神魂轻颤,迎上江暮雨的视线,望着江暮雨轻微的动作,他心中蓦然一痛,宛如被刀子挖去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江暮雨从来没有袒露过心迹,清冷淡漠的他极少数真情流露,难得的一次关怀之意,带给白珒的却并不是温暖,而是心碎。
吃苦受累?其实还好,毕竟那时他已经弱冠,修为和境界都不差,而且带着前世的记忆,相当于无耻的作弊了。
昆仑雪巅的事情一经传出,修仙界为之撼动,多少人怀着各异的心思前来昆仑,多少人趁此机会来扶瑶找麻烦,危难紧张的生死关头自然有,但他都扛过来了!
少年身,诛仙圣君的魂,对付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并不困难,他习以为常,只是修行路上孤独艰苦,背负着守护门派的使命,千斤重担压在身,他不仅仅要保住扶瑶的命,还要保住扶瑶的名,行事作风都需要谨慎再谨慎,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师门的荣辱,他不能像前世那样万事只靠暴力解决,扶瑶仙宗的千年名誉,说什么也不能毁在他的手里,江暮雨掌管的门宗,说什么也不能被他玷污。
他小心翼翼,担负师门声誉,守护家人不被欺辱,每一次伤痛他都在想,江暮雨当年也是这样的吧?
不,江暮雨当年只会比他更艰辛,更苦痛。
掌门人的责任更大,更难,门派的兴旺,雪霁的守护,师弟们的安危,外界蛰伏的隐患,没完没了的觊觎和各种各样的祸端,这些全是压力,可以将人击垮的压力。
他在苦苦支撑之时,尚且有前世“千锤百炼”的经历做后盾,诛仙圣君的暴戾血气来镇压,让他觉得眼前一切都是小事,不至于心慌失措,不至于倒塌崩溃。
但江暮雨没有,他靠着那双初生而并不强壮的翅膀承载着整个门宗的重量——年纪尚小的南过、性烈如火不成熟的黄芩、心怀不轨的凤言、还有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珒。
从十五岁到百年之后,一步一步,遍体鳞伤,满目疮痍,没人支撑没人依靠,只能自己坚强,每一步走来都留下触目惊心血脚印,是他的体血,也是他的心血。
本该扶持他的师弟不帮忙也就算了,反而……处处与他作对,背恩忘义,与他不共戴天,和他生死相搏。
“没有,真的没有。”白珒惶恐的避开江暮雨的视线,“哪有吃什么苦啊,你在去昆仑雪巅闭关之前,扶瑶的根基已经很稳了,没人敢来犯,就算是觊觎雪霁,你人在雪山上,他们惦记也没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除了逢年过节想你想的厉害之外,平时也没啥不好的。”
“想你想的厉害”六个字顿时让江暮雨心底一慌,还没等回过劲儿来,白珒一把握上他的手腕,明澈的眸子倒映着江暮雨如玉的容颜。
“万事有我,以前是,今后也是!”白珒凝望着他,眼底一片平和安宁。
每当他受伤之时他就在想,江暮雨再晚出来几年吧!虽然他千思百念,想的肝肠寸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他再顶一顶扶瑶这片天,等到扶瑶彻底稳固了,等到他强大到令人闻风丧胆之时,等到无人再敢打扶瑶的主意之时,江暮雨也就不用再吃苦了。
到那时,江暮雨再出关,就可以享清福了。
“师兄修为决绝,可能根本不需要我保护,但是……只要有我在,就不需要你动手。”
白珒低着头,墨色的双瞳透出冷冽坚毅的光。
七十年前的事,他决不允许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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