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中原中也:“……”

他将文件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纸页被翻得哗哗作响,在寂静房屋内显得格外刺耳,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

一时间,屋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唯有啤酒泡沫消散的微弱声音滋滋作响,很快归于沉寂。

青年抬起头来,难以言喻的目光落在沙发另一头捧着啤酒的黑子哲也身上,喉结上下滚动,吐槽的语句在喉头几经辗转,还是没能成功脱口而出。

槽点太多,反而无槽可吐。

“就是这么回事。”黑子哲也又一次幅度极小地点点头,眼神死。

不同于停滞在年少时期的外表,少年握住酒瓶的动作十分自然,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离开学校后,有意维持的青春气息散去,此刻的他,更像适合夜间坐在居酒屋角落的社会人士,配满扎啤酒和香烟都能毫无违和感。

至少与年少这个词完全不搭边。

身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士,中原中也自然了解,自己那看似稚嫩的男友足以令人啧啧称奇的经历。

到国中为止,黑子哲也都是生活在普通社会的学生,家庭幸福美满,质朴平淡,与暗世界毫无牵连。却因假期的举家出行,被牵扯入当地骚乱,受某位异能力者的影响,以身体湮灭为代价,将灵魂送往过去。

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比森鸥外还要早许多年。

也是直到前不久,无法改变自己过去的黑子哲也彻底认了命,以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身份,接替了学生黑子哲也的一切。

两位同时存在的不同时间段黑子哲也仅存其一,只看伪装后的事件表面,那就是本该一家三口全部身亡的事故,变成了独子幸运逃脱。

他的人生成为一个闭合的圆,如今,又随着永不停歇时间的巨轮向前碾去。

所以说,别看黑子哲也脸嫩,加入港口黑手党多年来完全没有变过,实际年龄却跟森鸥外同辈,差不了几岁。

跟同龄人成为法律上的父子,被强压一头,也难怪黑子哲也如此嫌弃。

“有时候我真好奇,你跟首领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事件过于诡异的发展心情复杂,相处多年的对象摇身一变成为组织少主,中原中也将文件塞回牛皮纸袋,倚在沙发靠背上,目光散乱。

少主,这种极具日本本土黑/道风格的名号,放在黑子身上,听着挺搞笑的。

他吐槽:“上次干部会议,首领都直接宣布你是他的继任者了,首领平时是很好相处,但原则性问题可从来不会妥协。”

这一点,中原中也看得十分清楚。

姑且不论森鸥外这人平时如何,早就宣誓忠诚的重力操纵使,不会闲得无聊腹诽顶头上司的私事,知道他是个优秀的首领就足够了。

奈何中原中也身处组织高层,深受重用,跟首领的直接接触也比一般人多得多,自然也能理解森鸥外是怎样一位心思缜密的存在。

身关港口黑手党首领一职,他绝不可能轻易放权。

唯独在黑子哲也这里成了例外。

少年抿了口啤酒,回答说:“关系谈不上,我跟他性格不是很合拍,只能说是很信任彼此的能力,知根知底罢了。”

相比起最爱的香草奶昔,苦涩太多的啤酒滋味在他味蕾上炸开,细密气泡破裂,麦芽酿造的醇香蔓延。算不上多喜欢,却也是不错的饮品,还能以低度酒精假装麻痹自己的神经,谈一些平日没机会说的话题。

他咬咬舌尖,缓解停留在舌苔上的涩味,补充了一句:“还有那次会议只是为了震慑a,让他意识到,想要得到首领之位,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森鸥外一人,还有个我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a怎样都遮掩不住,恨到咬牙切齿的表情。

那位自命不凡的干部,是黑子哲也少有打心眼看不惯的人。

若不是看他挣钱能力尚可,向组织交钱也交得殷勤,留着有用,早就想随便找个角落套麻袋揍一顿了。

“但首领是认真的,认为黑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中原中也指出重点,“如果是你的话,我跟大姐头都不会有意见。”

“太麻烦了,才不要。”

黑子哲也眼底的嫌弃愈发浓郁,秒速拒绝了对方的表态。

他振声:“就让他自己在那个位置上坐到地老天荒吧。”

听到莫名带了点赌气意味的言语,中原中也不知做出何种表情,抿着啤酒小声吐槽:“明明一开始还紧张到连我都抹了把汗,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放心到这种程度吗……”

他指的自然是黑子哲也与森鸥外的关系。

早在最初,自己被太宰治坑入港口黑手党的那段时间,黑子哲也已经是组织内资历很深的干部了。

面容仿若凝滞在少年时期的杀手,加入组织时间要追溯到先代在世时。

当时还没有发疯的老头子大权在握,也没有被私人医生抹脖子。据说是他向游荡在横滨黑夜的幽灵递出橄榄枝,把这位不受束缚的自由杀手纳入麾下,训化成一柄只为组织利益出锋的利刃。刀光所及之处,敌人将片甲不留,一时间使得港口黑手党名声大振,愈发奠定了他在暗世界的地位。

当然,这只是组织内口口相传的小道说法,具体情况中原中也有问过本人,为什么会选择被港口黑手党招抚。

黑子哲也的说法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少年回答说,他当初正巧想找个落脚点,其实哪都随意,就算是政府方的人前去招安他都会跟着走。之所以会同意加入港口黑手党,根本原因是看在本部大楼足够气派,物质条件是当时横滨各色势力中顶尖的,其他势力没得比。

树大虽招风,却胜在根系足够牢固。

得知真相的中原中也无言了好一阵,到头来,唯一的感想只有先代那个疯老头子大费周章建立五栋拔地而起的高楼是正确的选择。

不然这位顶尖杀手的归属可就难说了。

受到先代首领的重用,黑子哲也从普通成员晋升到干部的时间快到非彼寻常。不过亲自出手剿灭几个对立组织,便被提拔到干部候补,之后又随便找了个由头捧上干部之位,是首领面前实打实的大红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待到先代晚年昏庸无度,被他的私人医生割开咽喉,篡夺走了首领一位时。毫不夸张的说,黑子哲也便成了森鸥外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论资历,声望,当时港口黑手党内根本没人比得过他,甚至即将升为干部的尾崎红叶,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单从森鸥外角度来看,他这个首领之位确实坐得不稳当。他没把握将黑子哲也纳为己用,手下又没人能解决掉这个不稳定因素,也难怪想要招揽更多强力又忠心的属下。

这个被盯上的人,就是还在羊的他。

彼时,刚刚被一路坑进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日子同样不好过,内心日常煎熬无比。

一般人并不知晓,他跟黑子哲也有段过去,那是在荒神尚未降临之前的时日了。细节姑且不提,简而言之,他对黑子哲也的信任同样非同小可,这便导致了中原中也日常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一方是他绝对不会背弃的重要之人,另一方是宣示献上忠诚的首领,这两人关系却紧张无比,随时正式宣战都不惊讶。

中原中也甚至能预料到最糟糕的场面,生怕哪天黑子哲也主动去抹了森鸥外脖子,踹了他自己上位。

焦虑感犹如烧得旺盛的柴火,火舌竭力舞动着,干燥木材噼里啪啦作响,把中原中也吊在上面来回烤。只能任由烦躁与不安日渐加深,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场拉锯战最后的胜者是森鸥外。

几年下来,黑子哲也没有任何动作,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认真听从首领的安排。直到所有拥护他的党羽被剪去,先代时期得到的权力进一步被架空,回归到最初的模样,只做为一把不干涉任何话语权的利刃,一心一意为组织所用的,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才缓和些许。

中原中也好不容易缓了口气。

然而那之后没多久,又一次出差回来的他,发现天都变了。

倒不是说黑子哲也把他最担心的事情付出行动,趁他不在暗杀首领什么的。回到本部的中原中也眼底写满了疑惑,懵逼感挥之不散,很久才缓过劲来。

太宰治那条烦人的青花鱼叛逃跑路,还拽走了一位貌似跟他关系很好的底层小喽啰,高兴得他开了一瓶珍藏已久的帕图斯,喝个痛快以表庆祝。

等中原中也从宿醉中醒来,第二天忍着头疼前赴首领的照见,才发现情况跟自己预料中的有些不同。

干部叛逃不是小事,然而首领完全没有任何凝重的表现,只是意思意思颁布了针对太宰治的追击令,之后再没了下文。

也是自那时开始,森鸥外与黑子哲也的关系,诡异地好了起来。

叫人摸不着头脑。

就好像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突然消融,森鸥外不再担心黑子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影响,信任度一下从负数拉到满格。日常见面时,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再紧绷,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向奇怪的道路奔赴而去。

莫名的,中原中也觉得这就像是退休后外出遛狗见面打招呼的两位老大爷。

其乐融融,偶尔互损上一两句,一个说你昨天打麻将输给我的30块什么时候给,另一个装傻充愣想赖账,也不妨碍关系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