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啊,如今咱家是让人当狗欺,还得对人家笑脸相迎。”杜氏越说越气,“我偏不让他们如意,哪怕全祸祸了,也不给他们留一文钱!”
傅昭不由心头突突直跳,半晌才语无伦次说道:“那、那要怎么办才好?”
“豁出去闹一场!”杜氏的目光又灰又暗,凑在傅昭耳旁嘀嘀咕咕一番,末了,推她一把,“不许搞砸,否则我打断你的腿,这个家你也不必再待下去。”
傅昭不敢不从,拎着铁壶,蹭着步儿挨到堂屋,但见其内烟雾缭绕,正中坐着两人,一人是远亲傅太爷,一言不发,只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枯瘦的老脸看上去有几分怒气。
一人是张里正,四方脸山羊胡,嘴角微抿,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
傅奶奶坐在右侧下手,头上缠着的白布隐隐透出血渍,但精神尚好,嗓门洪亮,涕泪俱下说着傅老爹夫妇的不孝。傅大伯和傅大婶一左一右侍立两旁,皆抹着眼泪,很是心疼老娘的孝子模样。
周围杂七杂八坐着几个邻居,有的低声劝解,有的帮腔声讨,总之没人站在傅老爹立场上说话。
傅老爹听得面红耳赤,讪讪挪步过来,按杜氏教的悄声和张里正说了几句。
自家婆娘根本不在家,怎会来找?张里正捋着胡子,斜眼看了傅老爹几眼,心中已了然,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起身踱到屋外。
傅大婶立即要跟出去,正续水的傅昭手一抖,半碗热茶顺势全泼在她前襟上。
春装单薄,又是细棉布,
热水瞬间渗了进去,烫得傅大婶吱哇乱叫,一蹦三丈高,不问青红皂白,蒲扇似的大手就照傅昭脸上招呼。
傅昭躲闪不及,“啪”一声,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记耳光,左脸立即肿得老高,耳朵嗡嗡作响,捂着脸傻愣愣呆在原地。
傅大婶犹不解气,戳指骂道:“瞎了狗眼的浪蹄子,烫你娘呢这是!赶明儿把你卖给张屠户,烫猪毛不够再烫你的毛!”
她骂得难听,屋里坐的人一阵大笑,傅昭气急,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举起茶壶就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好在茶壶没什么热水,但傅大婶也被砸了晕头转向,身子一仰,不偏不倚倒在傅奶奶身上,几乎将老人家压了个半死。
傅大伯扶起老婆,扬声喝道:“老大老二,你们娘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动手?”
两个壮汉一阵风似的从东屋跑出来,撸起袖子就开打。
傅昭惊叫着满屋子乱躲,原站旁边傻子一样呆看的傅老爹,这才醒转过来,赶忙拦住两个侄子,急急说道:“你们当哥的怎么能打妹子?文渊,你先前怎么说的,必会当亲妹子一样看待她们!”
傅文渊虽混,却见不得家人吃亏,闻言骂了一声,“过继给你我也是我娘的儿子!敢打我娘?我剁了她的手,以后见一次打一次,非让她跪地上喊爷爷。”
这话不伦不类,傅老爹脸上青红交加,又看一屋子人皆在捂嘴偷笑,个个眼中皆是轻蔑嘲讽,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忽听女儿惨声呼救,只见傅文渊已将女儿摁倒在地,醋钵儿似的拳头一下下落在女儿头上、身上……
这场景刺痛了他的眼,霎时,多年来积压的憋屈和怨气汇聚成怒火,如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势不可挡地宣泄出来。傅老爹大吼一声,抄起条凳狠狠砸在傅文渊身上。
傅文渊抱头滚到一边,傅大伯傅文博齐齐扑上来,要和傅老爹干仗,却见傅老爹好像一头发疯的牛,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条凳,扭曲的脸分外可怖,口中哇哇大叫,但谁也听不清他在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