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历年积攒的衣服钗环大多被亲兄嫂夺走, 好容易保住的一点子不几日也都被她几个儿媳妇抢了瓜分去, 她那棺材瓢子丈夫,一味的只图她年轻鲜嫩炕上乐趣,下了炕就万事不管,一切事情都是长子说了算——嫣儿想不开,才半个月就投河死了,她娘家闹上一回,叫那人家赔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也就罢手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王熙凤只稍稍费了一点心,却冷眼看了一整出的戏。
平儿尽管知道,嫣儿寻死怪不着奶奶,实际是她爹娘兄嫂不做人,把个好女孩儿又换了一笔财礼才致使她下场悲惨,可心里头焉能不怕——往日别人都赞奶奶杀伐决断不输男儿,可如此此等心计手腕用在这儿时,对身不由己的奴才们就是灭顶之灾。奶奶动动手指,就叫人自己往死路上奔。
这贾琏翩翩公子,俊俏风流,言谈又有趣,行为又阔绰,平儿活到如今能见过几个男子,偏偏又个个不如他,她正是易萌动春情的好年华,怎会半点都不动心?
只是这女孩儿本性良善,又跟在凤姐身边这些年学尽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最明白熙凤爱贾琏的心,既不肯负熙凤的恩,也看清贾琏不是她能托付终身的主儿,因此早就熄了心思。平儿只没想到自己那半点子心思叫奶奶觉察了什么,这里来一段似是非是的敲打。
平儿自此更加避嫌,也更谨慎小心,一门心思等到了年纪出去配人做正头娘子。却不料她死了心,反而越发入了王熙凤的眼,后来熙凤智计百出将眼中钉全拔去时,忽恍然发现贾琏竟大有与她离心的态势,急急忙忙的要收平儿到房里,好用来拴贾琏的心……此为后事,暂且不提。
却说那凤姐私底下说要把杜云安支到别处去,却不是假话。没几天,她便趁着贾母高兴,与贾母王夫人道:“二妹妹又病了,听说是受了风?我那儿有几种现成的药丸子,倒在些病症上很灵验,不如太医来时请他们瞧一瞧对不对二妹妹的病,若有用也是我做嫂子的心了。”
贾母皱眉道:“可不是又病了,丫头们不尽心,竟夜里没关紧窗户,叫你二妹妹受风,太医看了都说严重,气得我做主撵了那日守夜的两个,宁可现在先短着也要选了好的给她使。”又道:“是什么药?”
王夫人因问:“可是舅太太家里秘方配的那几种药?”
凤姐点头应是,王夫人对贾母笑道:“这可好了,我料定二丫头的病马上就能好了。老太太您不知道,李家自祖上起就有这收集配方技艺的习惯,他家又家资丰厚,只要是好方子千金万金都肯淘换的,因此就有那等急使钱的人家去往李家卖祖方,因此吃食穿用各类的方子手艺都应有尽有。李家又疼女孩儿,但凡家中女儿出阁必然陪送些秘方在里头。”
贾母连连赞叹:“我只佩服她家祖宗,这才是人家的眼光长久,为子孙后代谋了多少福祉来?”说着又笑:“叫我们家也跟着沾光了。”
凤姐越发兴头,忙命人将她屋里的药匣子捧来:“云安去罢,你誊过箱笼册子知道在那个箱子里,她们找不到。”
杜云安领命,向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忙跟她一起出去。
“快跟我一起,没有你这库房的总管,我拿什么开箱?”下了上院,云安方笑道。
平儿蹙眉头:“你还闹,奶奶心里想的什么主意连我都不知道,傻大胆不成?”
云安凑近了低声道:“怕什么,到别处去正合我的心呢。不管我去哪里,总归是舅太太给她的,她反不能把我派到爷儿们屋里去。”
“噫,小小人说这样的话,羞不羞!”平儿啐她:“你就不怕奶奶叫你去服侍宝玉?宝玉那屋子里多少人了,挤得跟糊了浆子的窗纱子似的,密的风都透不过!况且那里的有一个好缠的没有,你去了擎等着哑子吃黄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