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阖家团圆

“嗯。”

不用尹相思提醒,梵沉也有这个打算的。

因为他笃定顾禾早就知道宁王便是梵沉,只不过迟迟没有戳穿而已。

顾禾越是安静,就说明这个人的城府越深,心思越沉,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他一早就拿楚王府开刀,说明并不打算放过楚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也包括梵沉自己。

既然如此,那他如今光明正大回来了,便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早晚要与顾禾正面交锋。

云深有些好奇,“听你们说起来,西秦这位摄政王似乎挺厉害的。”

尹相思轻哼,“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待我义兄缓过神来,定要他好看!”

云深看了尹相思一眼,但笑不语。

“呵,宁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楚王府蓬荜生辉。”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嘲。

紧跟着,一袭雪青色锦袍的梵越负手走进来,幽暗的眸光直直定在梵沉身上。

梵沉抬目望去,见他脸色苍白,身形看起来也有些孱弱,整个人较之一年前清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唯独眸光冷冽慑人,像冰刀子一般。

“阿越。”梵沉轻柔地唤了一声。

梵越收回目光,语气却生疏得紧,“宁王还是依着身份唤我一声越小王爷,阿越这个称呼,是本小王兄长专属的,而本小王的兄长,已经于一年前死在华亭山了。”

冷冷一笑,梵越加重语气,“他的尸体,还是我亲自刨出来的。”

尹相思一听,马上皱了眉,“梵越,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义兄死里逃生,几经艰险才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回国,这种时候,你不说几句安慰的话也便罢了,何必再三出言挖苦?你这样说,与直接在他心窝子上扎刀子有何区别?”

梵越冷眼看过来,“昭然郡主,本小王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插手了?”

“你!”尹相思一时失语,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梵越竟会以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怎么,你很喜欢多管闲事?”梵越面无表情,眸光冷透。

“梵越!”尹相思直接怒了,“我是与你有多大仇多大怨,至于你一来就对我冷言冷语?”

梵越偏移开目光,“本小王一向就是这脾性,昭然郡主若是受不了,大可以离开。”

拍桌而起,尹相思红着眼,“梵越,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梵越面色冷然,只字未言。

“好,我走!”尹相思看向梵沉,“义兄,既然你和嫂嫂已经安然回府,那我也放心了,这就打道回东璃,嫂嫂身子多有不便,你往后好好照顾她。告辞。”

“小七!”梵沉突然站起来。

尹相思已经飞快跑了出去。

云深蹙了蹙眉,“宁王殿下,越小王爷,您二人坐着,我去把她追回来。”

说完,云深很快出了前厅。

尹相思一路飞奔至楚王府大门外,去马厩把自己的马儿拉出来,一个利落的翻身骑上去,马鞭一挥打算就此离开。

“相思”后面传来云深焦急的呼唤。

尹相思置若罔闻,双腿一踢马腹,马儿吃痛,扬起四蹄就往前头飞奔疾驰。

云深一咬唇,足尖点地而起,轻功飞跃追上尹相思,稳稳落在她身后,自她手中抢过缰绳,片刻之后让马儿止了步。

尹相思心中怒火难消,回过头死死瞪着云深,“你跟来作甚?”

“你先下来,我们谈谈。”云深声音很平静,带着几分恳求。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开,我要回东璃了。”尹相思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缰绳,却被云深巧妙避开了。

“你先冷静一下。”云深道:“方才的事,想来多有误会。”

“误会?”尹相思冷冷一笑,“他吼我是误会,还是他对我下逐客令是误会?”

云深抿了抿唇,从尹相思的这个表情,他已经完全确定梵越在她心中是有不一样位置的。

快速掩去眸中的黯然,云深冷静分析,“方才这般情况,若是换了我,可能我也会这样对你。”

尹相思呆了一呆。

“毕竟,你们合谋骗了越小王爷,不是么?”云深道:“这么多人都知道梵沉就是宁王,唯独他这个亲弟弟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也担忧难过了这么久,如今突然晓得真相,你让他短时间内如何去接受?”

尹相思慢慢冷静下来,“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云深莞尔,“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你兄长以这样的方式瞒了你一年,再见到他,你是喜极而泣还是怒不可遏?”

“我”尹相思彻底失语了,当下也觉得自己方才的确是言语过激了,根本没站在梵越的角度考虑问题。

“云深,谢谢你。”

这是自相亲宴以来,尹相思头一次从头到脚都不讨厌他,甚至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云深笑笑,“郡主客气了。”

事实上,他倒希望她别对他这么客气,哪怕是打他骂他都好,至少说明她还会在自己面前展露真性情,如今她对自己说谢,就表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想到这些,云深偏开头,脸色些微黯然。

尹相思全然没发现云深的情绪变化,她垂下脑袋,“我都已经放言要走了,如今再回去,岂不是很丢脸?”

怔了一下,云深笑,“你为何会这么想?越小王爷堂堂七尺男儿,他如何会与你计较这些?”

“可是我自己觉得很丢脸。”尹相思还是不想回去,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不如我带你去我兄长那儿?”

“郡主的兄长?”云深面露讶异。

据他所知,永安大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以后,公主府的那位公子就随着驸马走了的,莫不成他人如今在西秦?

尹相思陡然间反应过来云深并不知道薄卿欢就在西秦的事,罢了,还是不要去给兄长添麻烦,免得暴露了身份惹祸上身。

左思右想,尹相思又耷拉下脑袋,“没去处了,咱们去喝酒罢。”

“万万不可!”云深忙阻止道:“郡主初来西秦,身体还未适应这边的气候,如今贸然去喝酒,万一水土不服,如何受得住?”

尹相思瞅他,“婆婆妈妈的,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云深噎了噎。

“走啦!”

尹相思翻身跳下马,头也不回,大步朝前走去。

云深满面无奈,跳下马后抬步跟上来,又是一番好言相劝。

尹相思完全听不进去,她道:“我是个江湖人,并非整天被束之高阁的千金小姐,什么喝酒伤身这种话对于我来说完全无用,江湖儿女,喝酒不是正常得很么?云世子,我没你想象得那样娇弱不堪。”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尹相思就留了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给他。

他张了张口,突然没了声音,默默跟在她身后。

到了酒馆,尹相思叫了两坛上好女儿红,又要来两只碗,抬起酒坛就倒满,推了一只倒满酒的碗给云深,用下巴示意,“喝!”

“这”云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大碗酒,又看了看她的,犹豫道:“光喝酒伤身,还是点两个菜罢?”

“随你。”尹相思坐下来,抬起酒碗,看了一晚外面草长莺飞的春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云深点了菜,回过头就见尹相思已经喝了一大碗酒,他惊得面色变了变,正欲出口相劝。

尹相思已经先一步道:“云深,我警告你,再敢婆妈一句,本郡主就直接把你踢出去,你信不信?”

云深无奈笑笑,亲自给她倒酒,“你那么能喝,那就可劲喝,大不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这句倒还像人话!”尹相思冷哼,抬起酒碗。

这一次,云深再也不阻拦她了,看着她将一大碗一大碗的酒喝下肚。

云深并没沾多少酒,他大多时候都在吃菜。

“你怎么不喝?”面上带了三分薄醉,尹相思两颊泛出桃粉色,眯着眼看过来。

云深歉疚道:“我不胜酒力,还望郡主见谅。”

“真没用!”尹相思打了个酒嗝,“你这样不胜酒力的人在江湖上很难混的。”

“是吗?”云深笑笑,掏出锦帕递给她。

尹相思抬手拒绝,“别想占本姑娘的便宜,我从来不食嗟来之食。”

云深扶额,“你这比喻还真形象。”

自己擦了擦嘴角,尹相思继续喝,一个人喝光了一坛,正准备启封第二坛的时候,两眼一闭,醉倒下去。

楚王府内。

梵沉微微颦眉,“阿越,你对我有怨,冲着我来就是了,昭然郡主是客人,你这样对她,实在太没礼貌了。”

梵越冷笑,“当初你们合谋瞒着我的时候,很有礼貌?”

“一码归一码。”梵沉道:“小七是受了我的指示才没把真相告知与你的,你要如何,找我就是,别把气撒在她身上。”

梵越紧紧捏着茶碗,眸色愈加暗沉。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梵沉认真地道:“你我兄弟多年,我了解你脾性,当初本不该瞒你的,无奈形势严峻,我完全没料到中途会杀出个摄政王顾禾来,因此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不得已,才会对你和娘有所隐瞒,让你们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我很惭愧。”

梵越苦笑,“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当初就不该瞒着我,你明知道,为了你和大嫂,我就算豁出去也会帮你们的,哪知你竟”

后面的话没再说,梵越转为一声叹息,他最是了解兄长脾性,今日能这般低声下气与自己认错,已经不易,若再咄咄逼人,难免适得其反。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便是再放不开,也只能是自我折磨,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若如实回答,我就放下过去,既往不咎。”

“你说。”梵沉颔首示意。

“你为何与从前不一样了?”梵越认真盯着梵沉的眸子,“这个问题,我记得我问过你无数次,你的态度从来都很敷衍,我不相信仅仅是摔下楼梯再醒来,就能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情,老大你与从前真的是变化太大了,甚至于,我很多时候都在怀疑,你是不是被人调包来冒充我兄长的。”

梵沉微笑,“因为,我是死过一次,从遥远的将来再回来的人,所以性情不一样了。”

梵沉目瞪口呆。

梵沉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天色不早,快去把小七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