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怜蘅识字、跟五娘一起在中庭晒太阳、跟窈娘学怎么把酥酪挤出海螺一般的形状,她开开心心的病入膏肓,充满希望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死去的那个黄昏,天气极好,院子里丁香开了花,中午微微下了场太阳雨,香气被湿漉漉的空气拢着,贴着地淌,像是馥郁的雾。
她坐在院子里,怜蘅伏在她膝边,刚吃过饭,倦意上来,小猫似的打盹,五娘在她旁边给她剥从青阳道运来的新鲜荔枝,灿星汉和黛颜在下棋,沈令和窈娘看着,叶骁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她跟叶骁说,今晚的人参鸡茸红粳粥不错,好喝得很。叶骁说那我让窈娘再做些,明早喝。
穗舫摇摇头,蜡黄的面孔上唯有眼睛是闪亮的,她说,我明早想喝乳粥。
叶骁俯身给她把身上的毯子拉上去一点儿,“都依你。”
她眨眨眼,“阿骁,给我唱支歌吧。就唱那首。”
叶骁说好啊,他脚下踏着拍子,给她唱了那首他们都记得,唯有名字忘记了的歌。
良人去,住边庭,三载长征,坐寒更,添玉漏,懒频听,向深闺远闻雁悲鸣,遥望行人,三春月影照阶庭,廉前跪拜,人长命,月长生。
她也跟着哼唱,声音虽小,却很快活。
叶骁的声音低下去,她的声音也低下去,她呢喃着“人长命,月长生”,然后笑了一下,轻轻唤了一声,颖文。
恰在这时,怜蘅醒了,三四岁的小娃儿睡得一张面孔粉嫩莹润,她迷迷糊糊唤了声阿娘,抬头看到穗舫微笑的面孔,便又安心睡了下去。
穗舫的谥号是一个哀字。她最终化成了秦王府里的一个牌位。
叶骁看着穗舫的牌位,慢慢地说,小音的谥号是恭、阿敏的谥号是幽、泠泠的谥号是悼,我死之后,大概是个戾字,放在一起,秦戾哀王妃……听起来好似她和我一起做了坏事一样。
听他念着之前王妃们的谥号,沈令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他旁边,仰头看着供在高高神龛上的神主牌们。
叶骁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轻而长的念了一句,“念我室中人……”
……逝去已不回。
默默在心中念了叶骁未吟诵的下半句,沈令抬头看向牌位,虔诚地闭目合掌,默默祝祷。
然后在穗舫出殡的那天,沈令接到了一纸调令。
他被安了个御前失仪的罪过,降为正九品,发到北疆做个县令。
沈令无所谓,他当殿格杀两名官员,最后轻轻一个御前失仪就揭过,已是万幸。
窈娘听了眼圈一红,黛颜拍了拍他的肩,五娘摇头不语,灿星汉只看了他一眼,约他以后有机会,比试一次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