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谁都知道,土匪做成阿衮河这样上千人的规模,肯定是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间有人,下头有线,对于两人而言,只要阿衮河的匪徒不攻打列古勒,那就和他们没关系,知道归知道,不关己事就无所谓,但现在要帮土匪做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身家性命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两人便只好含混下来,直到今日也没个主意,如今被沈令诈出,反而像是脓包挤破,松了口气。
沈令让他两人决不能向张大户泄露自己已经知情的消息,该怎么应付他就怎么应付,只是必须事事回报,事成之后不仅不算他们通敌之过,反而为他们记功。
两人得了这句,才放下心来。
叶骁听了,若有所思地敲敲桌子,又仰头想了一会儿,说,不对,他们想岔了。
沈令问他哪里有问题,叶骁又想了想,复又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们想错了。
他说,张大户要填十个户籍的人进来,不是为了给阿衮河土匪做内应,他是为了掩盖自己灭口的事情。
沈令悚然,听他继续说道,“你想,隐藏人口这件事,并不新鲜,随空随补,要什么情况下,会忽然空出来十个户头,还一定要一起补上?你想,如果是真的要引入匪徒,第一,这十个人户籍是在农庄上的牧民,并不进城,第二,十个人够干什么使的?而且还是农庄上的人,并不能接触列古勒的兵防粮草这些事。还有,为何会一次出来十个空户头,阿令,你现在巨细披靡管着列古勒,你可曾听到一点儿,一下死了十个人的消息?”
他说,阿令,你在政务上没什么经验,这件事你换个方向思考,并不是张大户现在有十个人,要补十个空户头,而是,有十个空户头,必须立刻要人补上。不然,就掩盖不住了。
沈令立刻想明白了。
张大户出于某种目的,灭了自己手下十个人的口,或者他死了十个手下,总之,这十个人的死因不能宣之于口,而他需要遮掩这个消息。以往他可能会游刃有余地处理掉这件事,但是今年列古勒推行叶骁定下的新政,需要重新清理户籍黄册,清算徭费和清点需服徭役的人口,他骤然发现自己必须立刻处理这件事,不然就会事情败露。所以他慌乱地找了王班头和田保正,却不曾想引起了这两人疑窦——其实也就说明这件事情真的非常迫切,迫切到了他顾头不顾尾,马脚都来不及收拾的程度。
按照叶骁的思路顺着往下一推,豁然开朗:这十个户头应该本是鳏寡孤独等等,总之死了也没人理,如果不是这次新政清查,张大户慢慢料理就成了的那种。
“那……你觉得跟谁有关?”
叶骁摇头,“现在没有头绪,可能跟阿衮河,也可能跟……”他收住话,又若有所思起来。
在这种事上,沈令一向守本分得很,叶骁不说他绝不多问。
叶骁似乎在想一个绝难的问题,一直不怎么说话,晚饭也食不下咽地随便扒了几口,入夜的时候,羽林卫首领来回报监视木错谷的情况,说木错谷进出频繁,这一个月来日夜不断的监视,发现了阿衮河匪徒除了木错谷之外,还有至少四个隐匿藏身的据点,都是易守难攻之处。
说完便呈上地图,叶骁似乎还在想什么,就让沈令先看,沈令到一旁书案上看地图,首领又报,说下午时分,阿菩偷偷出了趟铺子,她去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她去了趟刘屠家。
去的时候有一个小包袱,出来不见了,她走后没多久,刘屠离了城,说是去外头收羊,今天不回来了,然后一个人骑马往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