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说塑月叶姓诸子都颇贤,语气之间颇有些欣羡,冯映点头,说他只见过叶骁,但是秦王与传言截然不同,机敏权变兼且温良不滥,那王姬与其素有贤名的长女横波,也应比传闻更为出色。
说到横波,沈令因为对她很有好感,不禁多说了几句,说塑月王室,小一辈的里头横波无论品貌都最为出色,也和叶骁最似。
说到这里,他就不禁想起自己的恋人,眉眼间不自觉地带起几分温存,一张本来毫无烟火的面孔生动了起来,像是神龛上的画被人点了睛。
冯映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听你这么说来,只怕鲁王的太子之位,不过是给人做嫁衣罢了。”他顿了顿,“我若是显仁帝,就在叶骁与叶横波之间选一个出来,立为北齐国主。”
沈令听了大惊,冯映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秦王不合适,那就只有叶横波了。”
沈令没想明白,冯映却住了口,他双手捧着冰白玉杯,一口饮尽,面上立刻浮起一团飞霞一般的红,沈令又待要问,冯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忽然现出了一抹近似于苦笑的神情,“塑月想的是,二十年后无血吞灭北齐。”
第四十六回 长云渡(下)
沈令正待开口,冯映漆黑的眸子凝视着他,“天下没有不灭的王朝。北齐灭北康立国,至今一百七十年,北康亡得,那北齐也亡得。”
沈令皱着眉头沉默片刻,“……然忠臣君子,自当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况兵燹一起,生灵涂炭。”
冯映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那双黑冰一般的眸子映着沈令的影子,他唇角微微扬起,似苦笑又似讥笑,“……沈侯,去年北齐十年一遇的丰收,却依旧饿殍满地,全北齐境内,只有五个地方没有饿死人,你知道是哪里么?”冯映道,“是我的唐庐郡和割让给塑月的雄州四郡。”
沈令浑身一震,他继续道,“所以,现在就不生灵涂炭了么?”
沈令垂着头,闭了一下眼,沉声道,“……国之将颓,肉食者应该匡扶社稷,而不是说,这个国家没救了,就袖手旁观或者弃国而走。”
他语音柔和,语意却带了几分严厉的意味,冯映缄默片刻,慢慢地说:“……沈侯,我的意思是,对你而言,北齐不值得。”
沈令皱眉,锋利眉峰间蹙起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抬头看向冯映,极慢的道,“与自己的祖国,谈不上什么值得不值得。”
冯映长久地看他,眼神几乎有些恍惚,然后他移开视线,道,沈侯说得是。
语罢他把酒壶里最后一点酒液给两人斟满,他刚要举杯,纤瘦腕子却被沈令按住,那双仿佛凝着白梅色薄冰的眸子笔直看他,“那,殿下是怎么想的呢?殿下也觉得,祖国不值得?”
冯映闭眼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得纤尘不染,他睁开眼,看着他,“……对我而言,大厦将倾,惟有……以身柱之。”
沈令动容,冯映抽出了自己的手,笑道:“对了,遇袭那日,我对秦王话没有说全,当时约我在城外见面的,是张大户。”
沈令看他,他继续道:“张大户在城外围杀于我,被我逃脱,但是让我重伤和折损人手的,是随后的第二批刺客——我认为是沈行的人。”
“张大户为什么要这么做?”